夜色深沉,連一顆星星都看不見。

    莫惜情已經在這張厚重的木門前站了半個小時。

    怎麽會來這兒?來這兒做什麽?腦子裏亂成一團麻,根本就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舉動。靜默半晌,抬起手想按下電鈴,又放下;再抬起,還是放下……反複無數次,最終還是歎口氣,無精打采地垂下頭盯著鞋尖。

    “進來。”

    冷淡的聲音突然飄進耳裏。誰在說話?她一驚,嚇得渾身打了一個哆嗦,抬起頭才發現門已經開了,方哲一臉淡漠地立在門內。她慌忙又低下頭,局促地絞著手指。

    長久的沉默。

    沉默得令她再也忍受不住,猛地抬起頭想要開口說句話,卻發現聽眾不在跟前。戰戰兢兢地走進客廳一看,原來他早已坐迴了沙發上,低著頭翻看一疊資料。

    “有什麽事?”方哲冷不丁抬起頭,盯著一臉惶然的莫惜情。

    “呃,我來,想……”那幾個字終究說不出口,她無奈地歎口氣。“沒什麽。”

    “加州陽光?”

    她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莫小姐,你習慣在深更半夜跑到男人的住處談業務?”他冷笑一聲,漆黑的眼眸變得更加幽暗。“你簽下的那些單,該不會也是用這種方式得來的吧。”

    他是這樣認為的?莫惜情像被當胸打了一拳,心口生疼生疼。

    原來在他眼裏,自己就是這樣一個人啊……難道不是嗎?如果不是,為什麽深夜還會跑到他的公寓來?

    “既然方總什麽都明白,那我也就不轉彎抹角了。”她緊挨著他坐下,揚起笑臉直勾勾地盯住他,“我今天來,確實就是為了加州陽光這個案子,方總如果能將一期工程留給紅葉,您想要什麽我都答應。”

    “你這是在賄賂我?我要的是公平競爭,紅葉如果想要這個項目,必須同其它公司一起參與競標。再說,這麽大一個項目,可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

    “隻要方總開口,沒有辦不到的事情。”

    她是太固執,還是太愚蠢?方哲定定地看著她,半晌,忽然邪邪一笑,撩起她的一縷發絲,漫不經心地纏繞著手指。

    莫惜情愣了愣,不明白他的舉動。

    “你不是說,我想要什麽你都答應嗎?”他一字一句道,“我想要你。”

    要她?她遲疑了一下,從他微眯的雙眼中看到毫不掩飾的欲望。

    “您……想要我怎麽做?”咬著牙輕聲問。

    “你會不懂?”他反問。

    抬起手,指尖輕輕滑過她的臉龐,然後雙手抱胸靠在沙發背椅上,沉默地看著她,意思不言而喻。好,很好,這不就是她來的目的嗎?莫惜情抖著手解開上衣紐扣,露出淺色的內衣之後,便再也沒勇氣繼續下去。

    “繼續啊,拿出你那一套本事來。”

    冰冷的聲音,讓她的心口鈍痛不已。她用力咬了咬唇,將最後一絲羞澀拋到腦後,勾住他的脖子坐到他腿上,微涼的小手緩緩撫上他的臉龐,蓬鬆的發絲披散開來,輕觸他的眉眼、臉頰。

    酥癢的沉醉感覺迅速充盈全身,方哲坐著沒敢動,暗暗深吸了一口氣。柔軟的唇印在臉頰、嘴唇、下巴、喉結……纖細的手指,解開了襯衣紐扣,貼著肌膚來迴磨挲。

    他的唿吸漸亂。老天,這真是一種折磨!

    “有些事,需要男人主動。”他喃喃低語,將她打橫抱起來走進臥室。

    柔軟的身軀被放置在大床上,溫熱的鼻息噴拂在細致的脖頸間,輕柔的吻,綿綿地落在白皙的臉龐、耳垂,熾熱的大手一路蜿蜒而下……

    “住手……”莫惜情繃緊了身子,驚嚇地瞪大眼睛。他的手,在做什麽?

    住手?摸索的動作頓住。

    是她先來撩撥他的,憑什麽該他住手?就像十年前,他還沉浸在劇情中,她卻若無其事地喊一聲“卡”,一切就都完完全全落幕,燈熄了人走了,隻剩下他這個臨時演員在黑暗中努力迴味。

    莫惜情,你已經喪失了第二次喊停的機會!

    “放鬆一點!沒學會怎麽伺候男人嗎?”冷然一笑,方哲用力壓住僵硬的身軀,粗魯地將最後一點屏障拋開。

    滾燙的唇舌狂野地一路遊走,用力吮吸、噬咬,仿佛要將身下的人一口吞進肚裏,暴風驟雨一般將莫惜情徹底擊倒。

    “加州、加州陽光……”她死命咬住嘴唇,想留住最後一絲理智。

    鎖骨處傳來一陣刺痛,似乎被重重地咬了一口。她睜大迷亂的雙眼,一雙深邃的眼眸立即緊緊鎖住她的視線,微微透著嘲弄。

    “給你。”

    幾不可聞的兩個字,讓她陡然放鬆下來。激烈的親吻、撫摸,將她卷入癲狂的邊緣地帶,她努力地迴應,盡量配合這令人瘋狂的雙人舞步,直到累得睡著……

    這一覺睡得極不安穩,總覺得似乎有人在撫摸她的臉龐,半睡半醒之間,莫惜情睜開雙眼,正對上一雙亮晶晶的眸子。方哲用手撐著頭,靜靜地看著她,平常冷峻的五官,在此刻顯得格外柔和。

    “你……”她試探著開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他不是個好情人,”聲音很低,透著絲絲曖昧,“我來教你。”

    什麽?她沒有聽懂話裏的意思。

    方哲暖暖一笑,將溫暖的手掌抵在她的胸口,一寸一寸慢慢向下遊移,濕熱的唇在赤裸的肌膚上遊走,難以形容的酥麻感覺立即竄過她的四肢百骸。

    “你、你……”她慌亂地想躲開他的觸碰,“我很累,想睡了……”

    “我不累。”他低笑,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帶領她重新體驗那種極至感覺。

    深而有力的衝刺、眩暈的快感,讓莫惜情驚駭地死咬住唇,以為自己下一秒就會昏過去。修長的手指移到唇邊,撬開了緊閉的牙關,蝕骨的嗓音在耳邊呢喃。

    “叫出來,叫我的名字……方哲,叫我方哲。”

    意識被衝得支離破碎,頭腦裏一片空白,她再也承受不住這種瘋狂的舞蹈,無助地小聲啜泣,唿喊著同一個名字……

    夜,靜悄悄。

    被子底下的嬌小身軀縮成一團,小嘴微張,早已沉沉睡去。

    還是睡成刺蝟一樣。

    一絲暖暖的笑容浮上嘴角,方哲小心地將她的身體打開放平,她不耐地扭了扭身子,一頭鑽進他的懷裏,不停地挪啊挪啊,似乎找到了一個舒適的位置,眉頭一展,抱著他的胳膊又縮成一隻刺蝟。

    他一動也不敢動。凝視許久,輕輕將唇印在她的額頭,眼底的冷漠一點一滴瓦解,終於泄漏了隱藏已久的柔情。

    茉莉,那些夜晚,你也曾這樣叫過他的名字嗎?

    *   *   *   *   *

    清晨的啾啾鳥鳴聲,將床上熟睡的人兒喚醒,莫惜情怔怔地瞪著天花板,頭腦裏混沌不清,一時之間,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微微動了動,才發現一隻有力的臂膀橫在她身上,霸道地摟緊她的細腰——

    他?!

    昨晚的記憶猛地湧進腦海。親密的接觸、徹夜的放肆糾纏……臉頰立即紅得似火燒,僵在被窩裏片刻,確定他仍在熟睡中,才敢悄悄側過頭仔細打量。

    濃墨一般的眉、英挺的鼻、薄而分明的唇,下巴中心有淺淺的凹痕,堅毅而性感,還有那兩排扇子一樣長翹濃密的睫毛,與記憶中的模樣絲毫不差。

    你的睫毛比我的還長,討厭!我要剪下來。

    好,剪下來再一根一根給你粘上去,這總行了吧?

    你說的哦,我真的剪了,哈哈哈哈——

    你敢!不要過來……臭茉莉,你要是敢剪,我就打得你屁股開花!

    恐嚇她?莫莫可不是被嚇大的。趁著某人睡熟之際,拿把剪刀溜進他的房間,“喀嚓”一聲,左眼無辜的長睫毛落在了枕頭上……

    那是十年前。

    莫惜情閉上雙眼,腦海裏浮現出那張氣急敗壞的臉龐,不由得偷偷彎起嘴角。隻有一秒,淺淺的笑容便又消失在唇邊。

    以前,都成為以前了。

    輕輕將腰上的手臂挪開,躡手躡腳地下床,將地上散亂的衣服穿好。呆呆地站了好一會兒,然後小心地摸到門邊——

    “你去哪兒?”

    慵懶的聲音傳來,她嚇了一跳,雙手抱著門框不敢轉身。

    “我、我想迴去……我要迴去了,迴家。”

    迴家?經過了纏綿的一夜,醒來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偷偷溜迴家?或者,她把這看成再尋常不過的一夜情?

    “你好像忘了來的目的。”方哲冷冷地看著她的背影,目光逐漸變得犀利。

    她一怔。是啊,目的。

    “謝謝您的提醒。”轉過身,若無其事地送上一個笑容,“那——不知道方總是否滿意我昨晚的表現?”

    他輕笑一聲,聲音裏明顯透著嘲弄的意味,然後掀開被子,慢條斯理地將睡衣穿上,一步一步走到她麵前站定。

    “你陪我一夜,就是為了加州陽光?”

    “各取所需。”她柔媚地笑,“我拿到項目,你得到——”

    “嗬!”他突然笑出聲,打斷了她接下來的話。“你以為,你的身體值這些?”

    莫惜情臉色一白。

    “不值嗎?”倔強地問。

    “不值。”殘忍而直接的迴答。

    “你……”她氣極,“你昨晚答應過的,會把加州陽光給我!”

    “男人在床上說的話,怎麽能相信呢?”

    “你——”

    “噓!”他笑,眼底有隱隱的涼意,“女人不要太潑辣,不然會讓所有的男人倒盡胃口。你真想要這個項目?”

    她瞪著他,倔強的表情已經表明了答案。

    “想要的話,那就讓我看看你的本事,”方哲逼近她的臉,輕佻地抬起她的下巴,“怎麽讓我高興。”

    她閉上眼,很快又睜開,嘴角勾上一絲嫵媚的笑容,眼底的點點怒火迅速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一片順從。

    “方總想要我怎樣,我便怎樣。”

    “好。”他用力甩開手,眸底彌散著沉沉的霧靄。“我想要的東西,你都能給?”

    “當然,隻不過方總要答應我,加州陽光的項目得交給我。”

    “你跟我討價還價?”

    “我一個小小業務人員,哪有那麽大膽子跟方道的總經理討價還價?隻不過希望您能多點支持罷了。”“是嗎?”他冷笑,“莫小姐,我還真小看了你。”

    “方總過獎。”

    方哲冷冷地看著她臉上那一抹刻意的笑容,沉默半晌,拿起椅子上的西褲,從口袋裏摸出一串鑰匙,然後從中取出單片鑰匙放進她手裏。

    “山邊的房子,十年前你去過的地方。”聲音冷得仿佛從地窖裏發出,“別告訴我你忘記地址了。”

    他是要……莫惜情心底一陣抽痛,臉上卻仍然笑得嫵媚萬分。

    “方總答應我了?”

    “這個周末就搬過去,別拖太久。”他轉過身背對她,答非所問。“你走吧。”

    她不再言語,將鑰匙收進口袋迅速離開。樓下傳來鐵門輕輕合上的聲音,方哲緩緩轉身,瞪著虛掩的臥室房門,臉色逐漸變得鐵青。

    “莫惜情,好一個莫惜情!”

    咬牙冷笑,猛然一揮手,將床頭的台燈和電話機掃落在地,然後順手拿起矮櫃中的一瓶酒,用力拋過去——

    “咣!”

    牆上懸掛的昂貴油畫掉落在地,深紅的酒液全部濺在牆壁和地毯上。似乎仍不解恨,將櫃子裏、桌上、甚至床上所有的東西丟得滿地都是,直到臥室變得一團糟,才疲憊地靠在牆上喘息……

    莫惜情。

    已經不再是十年前那個單純的茉莉了。方哲啊方哲,她都已經放下了,你為什麽還是這般放不開?

    *   *   *   *   *

    不知道別人傍上大款時是什麽心情,總之,莫惜情隻有心灰意冷的感覺。立在熙熙攘攘的大街,竟然不知道自己應該往哪個方向去,坤包裏的手機又開始響了,她掏出來看一眼,直接將電池抽掉。

    是一個客戶打來的,請她晚上吃飯。

    哪還有什麽心情赴宴?她莫惜情就要成為別人的情婦了!交際花也好狐狸精也罷,可無論如何,跟情婦還是差很遠吧?頭頂的陽光很刺眼,刺得她眼睛生疼,似乎就要流下淚來。

    公寓樓下停著一輛眼熟的黑色奔馳,她呆立半晌,才慢慢走上前。

    “你一晚上去哪兒?”杜展鵬的臉色有些凝重。

    “我……我有話跟你說。”

    迴到自己的小窩,莫惜情給他泡了一杯茶,然後端正地坐到他麵前,將自己的決定很清晰地表達出來。

    沉默。

    他出乎意料地平靜,低垂著眼,一動不動地望著手中的杯子,隻有輕微顫動的水麵,泄漏了隱藏的情緒。

    “惜情,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我……知道。我想要加州陽光的項目,他答應過我的,可以給我。”

    “那個項目就那麽重要?你想要的東西我也可以給你,隻要你開口,我都願意給你。”他慢慢放下茶杯,定定地看著她,“我們迴南方去,把這裏所有的一切都忘掉,重新開始好不好?媽媽希望我們能早點結婚,我也不想再等下去了——”

    “展鵬。”她蒼白著臉打斷他的話。

    “聽我說完!”他厲聲喝道,“我們在一起十年,早該有個結果了!你聽好,我們明天一早就迴去,我現在就叫人訂機票。”

    他掏出手機準備給助理打電話,莫惜情一愣,猛地撲上去搶過手機扔在沙發上。他伸手一帶,將她鎖緊在懷裏,突然狠狠吻住她,帶著滿腔的怒意,用力啃咬她的嘴唇。

    “別,展鵬……”她掙紮著想要離開他的懷抱。

    抵抗的態度,反而加深了杜展鵬掠奪的欲望,他翻身將她壓在沙發上,激烈的吻印在她的臉頰、下巴、胸口,手指急切地撕開她的上衣——

    動作突然頓住,就像剛才那個憤怒的吻,來得快,消失得更快。

    柔嫩白皙的肌膚上散布著點點吻痕,仿佛在無聲地向他宣告,這具身軀曾經有過怎樣的行為。他慢慢坐起身,顫抖著手幫她扣上衣扣。

    “你……昨晚,跟他在一起嗎?”聲音異常沙啞,分明飽含著無奈和痛楚。

    “對不起,展鵬……”莫惜情蜷縮在沙發一角,緊緊抱住自己的身體,“對不起……我隻想要、要加州陽光……其它的,我都不要,我什麽都不要……”

    他閉上雙眼。

    “莫惜情,你這是在作踐自己!”狠狠丟下一句,踉蹌著腳步走出客廳大門。

    作踐自己。

    難道不是嗎?莫惜情呆呆地坐了許久,才起身迴到臥室開始收拾衣物。

    東西沒必要帶很多,應該隻要帶上衣服就差不多了。她抽出衣櫃底下的一件白色公主裙,握在手中輕輕摩挲了幾下,又重新放迴去,然後轉身走到抽屜前,拿出一個小小的盒子,將裏麵一枚小小的戒指放在手心。

    是那個人送給她的訂婚禮物。

    很久以後才知道,戒指不是鐵做的,上麵鑲嵌的更不是玻璃。這一款是tiffany的經典之作,代表的意義,就是愛和永恆。

    愛,又能怎樣?感情不像鑽石可以流傳百世,經過時間的衝刷,早已淡薄。

    十年啊,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她用力將戒指握緊,直到堅硬的鑽石刺疼了手掌心,仍不肯有絲毫放鬆……很久很久,才小心翼翼地將它重新放迴盒子裏,嘴角露出一絲恍惚的微笑。真的隻是因為加州陽光,才願意做那為人不齒的事情嗎?別再欺騙自己了,莫惜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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