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霄立在大廳,皺眉盯著電梯。

    “雲霄——”身邊的女伴不滿地推推他,“站這兒做什麽?”

    “等一會兒。”他拉著女伴走到沙發上坐下,掏出手機撥通一個電話。“你過來。”

    “什麽事?”對方的心情顯然非常差,“沒事不要煩我!”

    “限你五分鍾之內來中心酒店,如果不來,你肯定要後悔死。”不待他迴答,李雲霄立即掛掉電話,神情突然變得嚴肅。“sucy,你先迴去,我還有事要辦。”

    “不要嘛——”女人膩在他身上撒嬌。

    “聽話。”

    看到他陰沉著臉,女人隻得訕訕地起身離開。不久,一臉不耐的方哲出現在大門口,大步朝這邊走過來。

    “什麽事這麽要緊?!”口氣很衝。

    “別問那麽多。”

    李雲霄一把拉起他走到服務台,簡單詢問了幾句,拉著他走進電梯,直上十六樓,徑直找到服務小姐提供的房間號,狠狠一腳將門踹開——

    方哲臉色突然煞白。

    寬大的床上糾纏著兩個身影,女人滿臉淚痕,上衣被撕破,正拚命想推開伏在身上的肥胖男人……他捏緊拳頭,冷冷地盯著兩個男女。

    “哎!”丁虎嚇得跌下床,趕緊撿起浴巾裹住一身肥肉。“你們幹什麽?你們……”待看清楚來人,立即尷尬地送上笑臉,“啊,是李總,怎麽會、怎麽會到這裏——”

    “滾!”方哲大吼一聲。

    “哦、哦,”丁虎連忙拖起哭泣的女人走向門外,一邊嘟囔,“真是……怎麽搞的,在這兒也能碰上……”

    “叫你滾,聽不懂嗎?”李雲霄劈開他的手,將他拎到走廊上。

    走廊裏傳來隱隱約約的求饒聲,接著慢慢平靜下來……莫莫雙手捂住臉,貼著牆跪坐在地上。

    “碰!”房門被重重甩上。她僵住,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沉默。

    窒息得令她想逃……不知過了多久,才敢慢慢放下雙手,抬起頭望去——有力的大手突然將她拽起,狠狠甩在床上,一張震怒的臉逼近她。

    “你在幹什麽?你到底在幹什麽?!”

    莫莫恐懼地望著他,委屈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哭?你還有臉哭?我怎麽會認識你這種女人,怎麽會?!為了錢,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即使那個渣子比你父親年紀還大!”

    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說話!你給我說出個理由來!”方哲兇狠地盯著她,捉住她的肩膀拚命搖晃,眼神憤怒而痛苦。“你給我說話!”“是,我就是為了錢!”她終於哭喊出來,渾身顫抖得像個破布娃娃,“我需要錢……他願意給我錢,他願意養著我,就這麽簡單!你能給我嗎?你能給我錢嗎?”

    “閉嘴!”

    “你給我錢,”她抓住他的手,“你要是能給我錢,我也可以跟你做任何事情——”

    “我叫你閉嘴!”他狂怒,“閉嘴!”

    “為什麽不讓我說?”她努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就是這種女人,為了錢什麽事情都能做,對別人一樣,對你也一樣,隻要你出得起錢,我什麽都願意做!”

    “你!”

    他揚起手掌狠狠扇過去——

    莫莫一動不動地跪坐在床上,倔強地盯著他。眼看毫不留情的一耳光就要揮到臉頰,卻在半空中硬生生頓住,顫抖著不肯落下。手掌慢慢捏成拳頭,用力捏緊,直到青筋爆出……

    “好,”方哲冷冷一笑,“我可以給你錢,你拿什麽迴報我?”

    她一怔,隨即扯開嘴角,露出滿不在乎的笑容。

    “給我五萬,我什麽都願意。”

    “五萬?”他嗤笑一聲,“你確定你的身子值這麽多錢?”

    “你給不了,就不要找我。”

    “給不了?”他用力扣緊她的手腕,“好,我就給你五萬,看你怎麽伺候我!脫衣服。”

    她甩開他的手,倔強地昂起頭盯著他,然後僵硬著身子,慢慢解開胸前的紐扣。一粒、兩粒……直到白色的胸衣露出來。顫抖的手指,解開前麵的小扣子之後,就再也沒有勇氣繼續下去。

    “脫掉。”

    她閉上眼,咬緊牙關將長褲脫下,手指在內褲邊緣遊移……方哲突然將她推倒在床上,重重地吻住她,大手毫不憐惜地在她身上揉捏……她靜靜地躺著,沒有絲毫抵抗。

    “你有點反應行不行,別像根木頭!”

    莫莫盯著天花板,眼神空洞,仿佛沒聽見他的話。

    “倒胃口。”他猛地翻身坐起,“我不要你這種女人,一點激情都沒有!”撿起衣服甩在她身上,然後轉過身不看她。“你走吧。”

    “錢呢?”她穿好衣服,麵無表情地吐出兩個字。

    “你說什麽?”

    “說好了的,你給我錢,我什麽都願意做。”

    方哲猛地轉身麵對她,一絲輕蔑的冷笑掛在嘴角。良久,冷冷一笑,從褲口袋裏掏出皮夾子,看也不看裏麵的紙幣,直接將錢全部甩在她身上。

    莫莫深吸一口氣,小心地一張一張撿起,緊緊握在手中。

    “不夠。”不夠?他的臉色乍紅乍白,咬著牙掏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說了一句“你過來”,然後重重合上手機蓋,再狠狠地甩到地上。

    兩個人,冷冷地對視,冰涼的感覺充斥整個房間……不知過了多久,“篤篤”的敲門聲響起,方哲麵無表情地走過去打開門。

    “給她五萬。”

    有沒有聽錯?李雲霄立在門口,皺了皺眉。

    “給她!”方哲大喊一聲,眼神痛苦而絕望。

    輕歎一聲,李雲霄隻好走到桌前,從口袋中摸出支票本,提筆寫下一個數字、再簽名,然後交到他手中。

    “你先出去。”

    李雲霄無奈地聳聳肩,隻得選擇再次做個好人,走出房間將門關好。方哲轉身走到莫莫麵前,揚手將支票摔在她臉上。

    “看清楚,這是五萬,拿了錢就滾,我不想再看見你。”

    “謝謝。”她捏緊薄薄的支票,沉默良久,將手中的錢遞過去,“這些還給——”

    “算我買你一夜!”他狠狠打斷她的話。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莫莫毫不在乎地笑笑,將紙幣和支票收進口袋,起身走向門口。

    “茉莉。”方哲突然出聲。

    她頓住腳。他緩緩踱到她麵前,居高臨下地睇睨她,深色的眸底盛滿不屑和嫌惡。

    “你不是茉莉,你是罌粟。”用力捏起她的下巴,唇邊泛起一絲冰冷的笑容,“有毒,而且罪惡。”隨即重重放手,毫不留戀地快步走出房間。

    一滴淚,輕輕滑過她蒼白的臉龐,滴落在暗綠的地毯上,一眨眼就不見。

    *   *   *   *   *

    冬天已經來了嗎?

    方哲站在臥室的窗前,怔怔地盯著窗外的大樹,一片泛黃的葉子從樹梢飄落,在微風中打著轉,輕輕落在草地上。

    每一段感情,並不是付出了就能有迴報。他傾情演出,她隻當看一場煙花的表演,燃過即散,兩個人最終的結局,就像這落葉必須迴到大地,沒有任何選擇。

    隻有結束。

    “阿哲。”潘秀茹輕輕走到他身邊,愛憐地理了理他的頭發。

    那天晚上雲霄送他迴來時,他臉色慘白得像是大病一場,問他發生了什麽事,又不肯說,隻是搖頭、再搖頭,踉蹌著奔進臥室,誰的話也不聽。

    那個女孩,就這麽重要嗎?

    一瞬間,她不知道上次對莫莫說的那番話,到底是對是錯……

    “媽,”方哲轉過身,摟住母親的肩,將頭深深地埋進她的頭發裏,“我很難過,我好像要死了一樣……”聲音顫抖著,連同身體也在微微顫抖,“我跟她分手了,我們完了……徹底完了。”

    “傻孩子,隻是一段失敗的感情而已,並不是到了世界末日。乖,不要想那麽多,我們阿哲這麽優秀,將來一定會遇到一個更好的女孩。”

    “不會了……”他喃喃道,“我不會再喜歡別的女孩子了,一定不會了……”

    “好了好了,不要再想了,”她輕聲哄勸,“我們下去吃點東西好不好?你一整天都沒吃飯,不餓嗎?”

    他搖搖頭,閉上雙眼重重地倒在床上。

    房門被輕輕打開,方振東沉著臉走進來,坐到床邊拍拍他的肩膀。

    “學校又打電話過來了,問你什麽迴去上課。”見他毫無反應,語氣不禁有些嚴厲,“你到底什麽時候迴美國?開學都好幾天了!”

    學校那邊已經打了好幾個電話過來詢問情況,沒辦法,隻得敷衍幾句,說家裏有事情走不開,得再請幾天假。幸而導師非常器重這個學生,二話不說就批準了,隻是要求方哲盡快辦完事,趕迴學校。

    唉,談一場戀愛,怎麽整個人都變了?

    方哲閉著雙眼,依舊不言不語。

    見兒子萎靡不振的模樣,方振東心裏又氣又痛,正要開口責罵,潘秀茹趕緊朝他使了個眼色。他皺了皺眉,最終長歎一聲,訕訕地住口。

    床上的身影仍然靜靜地躺著,像睡著了一般。夫妻倆對望一眼,無奈地歎口氣,起身準備走出臥室——

    “媽,幫我訂票吧。”

    腳步頓住。

    “我要迴學校,越快越好。”

    “哦……”潘秀茹遲疑地望了丈夫一眼,“好,我馬上就去訂。”

    “如果明天能走,”方哲坐起身,若無其事地笑笑,“我就明天走。爸媽,對不起,我太任性了是不是?”

    “傻孩子,怎麽這麽說,”她拍拍兒子的臉,“你一直都是我們的驕傲。”

    “那我再任性一次好不好?這些天我不想待在家裏。”

    “你要去哪兒?”方振東瞪他一眼。

    “找雲霄他們喝酒,”方哲嬉皮笑臉,“到了學校,可沒這麽好的機會放肆喝了。”

    “臭小子。”方振東揉揉他的黑發,“隨便你吧,隻是別喝太多,傷胃。”

    “嗯。”目送父母離開,方哲嘴角的笑容變得空洞寂寞。

    冬天真的到了啊,不然為什麽會覺得冷?

    *   *   *   *   *

    “幹杯!”方哲笑嘻嘻地拿起酒瓶碰了一下,然後往嘴裏猛灌。

    “你少喝點。”李雲霄皺皺眉。

    “哎,不要掃我的興,”方哲不滿地瞪他一眼,“明天我就迴美國了,怎不讓我喝個痛快?”猛灌幾口,“喝,都給我喝光!”

    李雲霄無奈地搖搖頭,隻得端起酒杯小啜一口。

    “好酒!”方哲拎著酒瓶滿屋子亂轉,“好酒,哈哈——我給你們唱歌!”拿起酒瓶又灌了幾口,“ti amo, redis-moi ti amo……garde-moi, ti amo……même si je sais que je ne……”

    “發酒瘋了。”黎睿煬冷冷地開口。

    亂七八糟的歌聲還在繼續,兩人聽得心煩,幹脆將頭扭開不去看他。

    “雲霄,你說得對!”發酒瘋的人又笑嘻嘻地繞迴來,一屁股坐迴到沙發上,咧開嘴衝著兩人大嚷,“不就是一、一個女人嘛,有什麽了不起,分手就分手,誰稀罕誰啊!啊,是不是?我方哲,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一個騙子,小騙子!”

    “想通了?”李雲霄狐疑地盯住他。

    “哼,想通了才怪。”黎睿煬冷笑一聲。

    “什麽想通了?”方哲醉醺醺地瞪著兩個好友,“你們放心,我、我沒事,就是心裏有點……有點……”說不下去了,閉上眼將手一揚——

    “啪!”

    一聲脆響,酒瓶摔在牆上。他對著目瞪口呆的兩個好友哈哈大笑,隨手抓起桌上的另一瓶酒,對著嘴猛灌。

    心很痛,痛得滴血。

    那天晚上,當雲霄揣開門,看到她躺在別的男人身下的那一霎那,他真想殺人,殺了她,也殺了自己。眼睜睜看著她拿起錢拿起支票,嘴角還掛著毫不在乎的笑容……

    那笑容,就像一把利刀,活生生地割開他的心,血肉模糊。

    多麽可笑的你,方哲!怎麽會愛上一個為了錢而自甘墮落的女人?怎麽會呢?

    “哈、哈哈……真是可笑。”他大笑著,舉起酒瓶繼續往嘴裏灌酒。

    李雲霄起身打算搶過方哲手裏的酒瓶,黎睿煬伸手拽住他,臉色凝重地搖搖頭。

    “讓他喝吧,醉了就都忘記了。”

    桌下的空酒瓶越堆越高,終於,所有的酒被一掃而光,方哲伸著雙手胡亂摸索,從搭在沙發上的西裝口袋裏搜出一盒香煙。

    “不準抽煙!”李雲霄陰沉著臉一把奪過來。

    方哲撲上去搶,他捏緊盒子不肯給,兩人糾纏在一塊兒,打得難舍難分。黎睿煬看得怒火中燒,衝上去拎起發酒瘋的人,一把甩到沙發上。

    “給我。”方哲死死地盯住他,固執地將手伸在半空。

    僵持片刻,黎睿煬鐵青著臉從口袋裏摸出一盒香煙,扔在他身上。

    “不會抽就不要抽。”

    “總要學會的。”冷冷地迴答。抽出一根香煙,“嚓”地劃亮火柴。

    “咳,咳咳……”

    咳嗽聲不斷傳來,指間的香煙仍是一根接著一根燃燒。時間分分秒秒流逝,桌上的煙灰缸裏,漸漸塞滿了橫七豎八的煙頭……

    方哲呆呆地倚靠在沙發上,嘴裏叼著最後半支香煙,眼角似乎有光芒閃動。

    “別抽了。”黎睿煬輕輕將煙拿走。

    “我怎麽辦?”方哲閉上眼,將頭埋進靠墊裏,喃喃自語,“我怎麽辦呢……茉莉,茉莉……我怎麽辦才好?我該拿你怎麽辦……”

    溫熱的液體漸漸浸濕了布料,模糊的啜泣聲從唇邊逸開,最後匯成放肆的慟哭,迴蕩在空曠的客廳。

    李雲霄和黎睿煬對望一眼,不約而同地歎口氣。

    哭吧,哭過之後,希望能雨過天晴。

    悲傷的哭聲漸漸止住,伏在沙發上的身影沒有了動靜。兩人將他小心地翻過來,才發現他臉上掛著淚痕,已經沉沉睡去。

    “真是個孩子。”黎睿煬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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