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中城,欒府。


    欒布昏迷已經有十來日,韓睿替他療傷也已經過去了足足七天之久。


    塌上,欒布依舊如韓睿來日般俯臥著,除了降下去的體溫之外,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欒布根本就未曾醒過。


    看著欒布這個模樣,韓睿原本應該感到愧疚才是。


    咳咳,原本。


    這七天,韓睿一直被欒毅軟禁在柴房!


    哪怕是現在得到欒毅允許,前來探望老不死的,身後的雙手依舊被麻繩緊緊綁住,身後,一同吃過牢房的親衛統領正持刀戒備著。


    “兄弟,這麽日夜不眠不休的盯著我,不累嗎?”


    那統領訕笑道:“嗨···少將軍擔心主公安危,吾等也是奉命行事,讓壯士見笑了···”


    苦笑一聲,韓睿不複言語。


    走到踏前,沉默的端詳著欒布的背影。


    “唉~老家夥,你說你這牛犢子一樣的身子骨,受這麽點傷,咋還醒不過來了呢?”


    “你是舒舒服服睡了個長覺,可把小爺給害慘了···”


    欒毅與母親方至屋外,聽著韓睿的自語,欒母狠狠瞪了欒毅一眼。


    “人家好歹救了你祖父,你看你,真是一點禮數都不懂!”


    欒毅隻尷尬的撓頭傻笑,卻絲毫沒有要替韓睿解綁的意思。


    母子二人走進屋內,欒母微微屈膝道個萬福:“老爺之事,多謝公子了。”


    公子?


    嘿,這稱唿好聽!


    想要擺擺手,卻發現手依舊被綁著,韓睿隻好微微屈身:“老夫人客氣了。”


    見韓睿別扭的身姿,欒母皺著眉迴頭,輕聲嗬斥道:“還不快去解開?”


    “整日就知道胡鬧!”


    欒毅還想說些什麽,但見母親眉宇間已帶上了怒意,隻好嘟嘟囔囔走到韓睿身後,替他解開綁在手腕上的麻繩。


    被困縛許久的雙手得以解脫,僵硬的雙臂傳來一陣刺痛,疼的韓睿齜牙咧嘴,小心的活動著手臂。


    “我說,我都把老家夥救過來了,你還把我綁著?”


    “還一綁就是這麽久!”


    那日,韓睿替欒布處理好傷口之後,欲告辭而去,卻被這小子強留住,說什麽‘祖父生死難料,還請閣下安歇片刻’···


    特麽有被綁在柴房休息的?


    欒母再一禮,口稱得罪,韓睿也不好多做糾纏,正欲作罷。


    就見欒毅義正言辭道:“祖父未曾醒來,生死未卜,按慣例,醫師都應該等在病患家中,待其好轉方能離開。”


    哎喲我勒個暴脾氣!


    “你還有理了你?”


    “小爺跟你爺爺是朋友,是戰友!”


    “不客氣的說,叫我一聲世叔我都受得起,差著輩分懂嗎?”


    一通口水噴了欒毅滿臉,韓睿意猶未盡的朝著屋外走去,嘴中不忘嘀咕著:“小屁娃娃一天天還騷包的不行···”


    “站住!”


    欒毅快步上前,攔在了門前:“祖父還沒醒,你不許走!”


    噌的一下,怒火直衝韓睿天靈蓋兒,饒是欒母在一旁,也是顧不上禮數了。


    “小爺我就要走,你奈我何?”


    “我說過,你走不出這個院門。”


    見欒毅這幅無賴模樣,韓睿徹底怒了。


    “我x你xx的,老子不嫌麻煩特地來給老頭子療傷,你個小x崽子,把我關柴房凍了那麽久也就算了,還想讓我做你欒家柴房的看門狗不成?”


    二人頓時吵作一團,言辭激昂間幾欲動手。


    一旁的欒母焦急不已,不好勸韓睿,就隻好拉住兒子的手,柔聲勸解著。


    欒毅卻像是魔怔了般,死咬著韓睿不放,完全聽不進母親的話。


    “毅兒!”


    “別鬧了!”


    一聲厲喝,方把欒毅嗬止。


    欒母走到韓睿前,臉上滿是愧意:“犬子年少,行事跳脫了些,還請公子莫要介懷···”


    剛安靜下來的欒毅又跳了起來:“母親,我怎麽就跳脫了,他這明明就是心虛,想趁機逃跑!”


    “你還說!”


    惡狠狠瞪了欒毅一眼,老婦人對韓睿又是一禮:“犬子失禮了。”


    滔天的怒意在老嫗卑微的姿態下悄然消散,韓睿迴禮也不是,避禮也不是,扶起老婦人更不是···


    正手粗無措間,房內傳來一聲虛弱的聲音:“水···”


    “要喝水···”


    眾人如遭雷擊,呆愣在原地。


    “咳咳···水···”


    欒母首先反應過來,快步走到塌前跪坐下來:“父親醒了?”


    旋即又哭又笑起來:“父親總算是醒了。”


    欒毅也是快步上前,小心的撫上欒布的胳膊:“祖父,祖父你沒事了?”


    “可擔心死孫兒了!”


    說著,眼淚止不住的流,抱著欒布的胳膊嚎啕大哭起來。


    “愛哭鬼,鼻涕蟲!”


    一旁得韓睿嘴上挖苦著,紅潤的眼眶卻將他的內心徹底出賣。


    前世,老父早早離世,老母辛辛苦苦將韓睿帶大,母子二人吃盡了苦頭,嚐遍人情冷暖。


    看著眼前闔家安康的一幕,韓睿心中照進一縷陽光,暖意散發至全身,讓他無法自拔,在一旁嫉羨的看著。


    “咳咳咳···”


    欒布愈來愈重的咳嗽聲,將沉浸在歡喜中的母子二人驚醒,嚇得他們趕忙查看欒布的傷口。


    小心的揭開包紮布,傷口雖未愈合,金創藥卻已經發揮了藥效,在傷口之上結成一長條創痂。


    這不沒事兒嗎?


    二人手忙腳亂間,正要去找醫師查看,欒布的聲音再度響起,分貝比之前稍微高了些。


    “咳咳···你們···要渴死老子不成···”


    ·


    欒將軍傷愈蘇醒的消息,在一天內傳遍雲中城。


    欒府門前頓時車水馬龍,雲中官吏鄉紳都雲集於此,嚷嚷著要拜會欒布。


    被這幫根本未曾謀麵的禿鷲弄得煩不勝煩,卻又不得不見,欒布隻好對外稱:重傷初愈,不便見客,還請擇日登門。


    大家夥原本就隻是想跟欒布麵前刷個臉,見這般情況,便都告辭離去,走前不忘說著‘來日必登門拜訪’的場麵話。


    高官顯貴是推掉了,底層百姓卻是不好趕走。


    每天都有貧民頷首,自發聚集成或數十或上百的隊伍,帶著雞鴨魚肉雞蛋米麵,要來探望欒布。


    對雲中百姓來說,他們的一生隻有兩件大事。


    春耕時充足的雨;匈奴入侵時靠譜的郡守。


    漢初,天下初定,匈奴人隔三差五就來雲中打草穀,那段黑暗的歲月,深深纂刻在雲中人的血脈深處。


    後來,他們有了第一個守護神:魏尚。


    有魏尚坐鎮,雲中百姓總算是能安心睡覺,踏實種地,不用擔心什麽時候邊牆就會被匈奴人擊破,家園被毀。


    安穩祥和的生活過了二十多年,守護神最終還是沒能熬過歲月的侵蝕。


    魏尚亡故,失去主心骨的雲中百姓安全感驟失,不知以後該如何。


    就在匈奴人差點時隔三十餘年,再度攻陷雲中之際,欒布出現了。


    是他,帶領士卒死戰不退,拚盡親衛也要保這座與他毫無瓜葛的雲中城安危。


    就在大家激動於新的守護神出現時,噩耗傳來:欒布遇刺重傷,恐將不治身亡。


    代代生活在邊牆之地,雲中人自打出生起就沒有時間哀傷,這次也一樣。


    滿懷憤恨的雲中百姓全麵發動,找出了那夥刺殺欒布的匪徒!


    可惜沒能抓到頭領,讓其遠循了。


    得到欒布傷愈的消息,雲中百姓喜極而泣,彈冠相慶!


    再後來,就有了眼前這一隊隊,要向欒布表達愛戴之情的探望隊伍。


    在後院,欒布按照韓睿的‘醫囑’,在孫子的把扶下走出臥室,來到院內曬曬太陽,順便活動活動筋骨。


    緩慢的走到院中,小心的坐在石凳上,欒布抬起頭,看著天空中的炙陽,微微眯起眼睛。


    “這都冬十一月了,怎的還這麽大太陽?”


    天見可憐,傷口不能碰水不能清理,長合的過程中又是奇癢無比,偏偏不能去撓。


    再加上這幾天氣溫詭異的迴暖,讓人背上直冒汗,欒布叫苦不迭。


    好在傷口已經長住,不然,光是汗水就可能讓傷口再次感染。


    嘀咕著低下頭,見韓睿坐在樹下,用石錘敲打著什麽東西。


    正要發問,一聲爽朗的笑聲穿來,人未到而聲先至:“聽聞老將軍傷愈下塌,晚輩高興不已啊!”


    循聲望去,直不疑手提厲喝,邁步走進了院子。


    走到欒布錢,將手中禮盒遞給下人,拱手拜道:“公務繁忙,未能及早探望,老將軍莫怪才是啊。”


    欒布微微一笑:“天使大駕光臨,寒舍蓬蓽生輝,又怎會怪罪?”


    直不疑起身,坐到了欒布對麵的石凳上,慰問起欒府的家長裏短來。


    “這慫肯定是個貪官,居然還有功夫在這兒擺官腔。”


    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韓睿脫下外衣,身上隻留一件內襯裏衣。


    看一眼手中大致成型的鐵塊兒,複又坐迴樹下,繼續敲打著。


    若是有第二個穿越者,碰巧在這兒看到韓睿手中的物件,必然會驚詫於西元前居然還有這東西!


    而對韓睿而言,手中這塊不起眼的小鐵塊兒,將是他存活在這個世界的第一個工具。


    “要是把這東西呈給皇帝,也不知道能換多少賞銀···”


    腦海中yy著,韓睿揮動石錘的動作愈發輕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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