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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譚仲夏又準備說話,大概還是想跟我討論他剛才的分析,我刷地刺過去一個嚴厲極的眼神,要他閉嘴。他便閉上嘴,交抱雙臂歪坐進椅子裏開始睡覺,兩條長腿直直地伸在前麵。


    我重新把四樁案子的卷宗又鋪排著看一遍,理出其中的共同點和不合模式的疑點,拚命拚命地想,費盡力氣絞盡腦汁,終於給我想到始終隱藏在裏麵一個不和諧的點:生硬。


    這起連環案絕對不像譚仲夏所認為的那樣是由幾個反社會人格的變態組織成的團夥所進行的什麽審判式謀殺,也絕對不像他所認為的那樣,兇手沒有任何強迫症,習慣隨心所欲做事情。


    都不是。


    兇手不止一個人這點是肯定的,起碼有兩個以上,也許更多,甚至每樁案子都不是同一個人所為的可能性也很大。現在我不分析個性,隻把他們當成一個整體看,這個整體不但講究模式,而且也許可以說是講究到了近乎苛刻的程度,所以才會顯得如此生硬不和諧。


    將每樁案子當成單獨的來看,不覺得有多生硬,但連在一起看,問題就多了去了。為什麽冒著可能會傷及主動脈或要害的風險非要刺鬱敏七刀而不是比較保險的一刀或兩刀?為什麽冒著可能會被過路人看見的風險非要在枯河灘上將駱波凡活活燒死?為什麽明明膽小怯懦不是做屠夫的料卻非要選擇那麽殘忍可怕的手段將鐵俊開膛破肚?


    然後,為什麽前麵幾樁案子似乎已經有了相對比較固定的模式,到了“砸頭案”時,卻又突破模式,沒有讓受害人受多大的痛苦,直接一石頭砸死了事,雖然後麵又砸了很多下,但明擺著是泄憤的舉動。


    到底是為什麽?


    我唯一能夠想到的理由,是他們根本沒得選擇。


    他們必須這樣。


    所有這一切,時間、地點、目標人物以及死亡方式,都不是以兇手自己的意願選擇的,而是出於某種客觀原因,必須得這樣。


    有什麽樣的特殊原因能夠迫使兇手遵循這麽個不成模式的模式?我想來想去,大概隻有一種可能性。


    複仇。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複仇才會造成這樣的情況。


    這個發現跟我之前一貫堅持的主張又合並到了一起,不會錯的,這個犯罪團夥是複仇者聯盟,不會錯的。唯有這樣才能解釋全部我所強烈感受到的憤怒、仇恨以及案件裏麵想不通的疑點。


    我想,很有可能,案件裏這四個死者:鬱敏、駱波凡、鐵俊、王軍,曾經都犯下過人命血案,並且就是以捅七刀、火燒、開膛破肚、石頭砸頭這樣的方式殺害過別人,然後現在,那些案件中受害者的親人突然通過某個渠道集中在了一起,組成複仇者聯盟,犯下這四樁命案,他們在用以牙還牙以眼還……


    等等,好像不對,這四個死者以前真的犯下那樣慘無人道的命案過嗎?為什麽在做背景調查的時候,沒有提及到任何一點相關性?是兇手找錯複仇的對象了嗎?不對,一個找錯也就罷了,不可能四個全部找錯,而且還錯得一點影蹤都沒有。


    或者隻是兇手根本不在乎真正的複仇對象是誰,隻是隨意將仇恨遷怒到另外一個人渣身上?


    真的有這種可能嗎?


    不管怎麽樣,現在最重要的,就是立刻從舊案中查找,看看有沒有與這四種兇殺方式類似的案件,無論是已經告破的,還是懸而未破的,都得查。如果真的有,就證明我的複仇論斷正確,那就從舊案中翻找新線索,再來考慮為什麽兇手會把仇複在這四個人身上。


    我轟地起身,想喊譚仲夏派人去查,結果他不在。剛剛還歪在牆邊的椅子裏睡覺的,我走了幾分鍾神的功夫,溜得沒影了。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跟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俠客一樣。


    我隻好找別人,可惜付宇新壓根沒在局裏,劉毅民迴是迴來了,被困在一樓大廳裏跟那個折騰死人的代大記者周旋。


    還能找誰?前麵倒是走來一個熟人,王東升,可他是鑒證科那邊的,不負責這攤子事。


    王東升看我東張西望心神不定的樣子,笑笑,說:“唉,你這個丫頭,二十好幾的人了,還不穩重著點,小心將來嫁不出去。”


    我心不在焉跟他搭腔,說:“去,我走的是清純可愛公主路線,等的是騎白馬的王子,不用你操那沒用的心。”


    我沒把握好音量,喊得有點響,惹得路過的幾個警察竊竊笑,搞得我幾乎想不起來剛才著急慌忙到底想幹什麽。


    胡海蓮正好從樓上下來,也聽見我喊的那些臭不要臉的話,哈哈兩聲笑,說:“蘇姑娘,你這狗血小清新的臉皮可真是越來越厚了,子彈都打不穿。”


    我看見她,立馬想起自己在急什麽,拽她進會議室,叫她趕緊去查近五年裏,也可能是近十年裏,有沒有發生過與眼下四樁案子類似的其它命案。不管是已結案的還是沒結案的,隻要有,都把卷宗調出來給我。


    胡海蓮是個極聰明的人,我話剛完,她便明白其中緣由,再不多問,拔腿就按吩咐辦事去了。


    看著她背影一閃消失不見,我心裏挺不得勁的,又有點替她抱屈的意思,明明是個夠格升職的人,偏攤不上這樣的好命。那個懶得要死現在大概躲到哪個儲藏室裏睡懶覺的譚仲夏倒是好命,橫空就降下來當了副隊長。


    這種官場職場裏的事,真心看不懂,估計是他後台夠硬路子夠廣,否則真不知道要怎麽解釋。


    接下去我要做的,就是等消息了。


    整整等了兩天,各方麵的消息才到位,卻都沒什麽大用,幾乎可以說條條大路都是死路。


    胡海蓮那邊隻找到一樁用石塊砸頭的案件似乎跟現在的案件有點像,但細節完全對不上,而且那件案子的兇手早在三年前案發後不久就抓到了,人證物證都有,兇手也認罪,更加扯不上關係,其它別說是一樣的舊案,就是有點相似的都沒有。所以我之前的推理可能不成立。


    白亞豐是去查“七刀案”死者鬱敏生前用的手機號碼的,可她所有的親戚朋友都說她隻有那一個號碼,而且十年沒有換過。所以隻可能是她在到乾州前不久買了一個沒有身份登記的新號碼,大概是兇手挑唆或要求的,隻用那個號碼進行聯係。反正也差不多是條死路。


    第三個迴饋雖然跟連環案件沒關係,但居然也是一條死路。


    小海讓我幫忙查一個叫“北排溝”的地方,我先問了劉毅民,他是地地道道的老乾州人,以為他應該知道,結果他聽都沒聽說過,給了我個手機號碼說是計算機部門的誰誰誰,叫我跟他聯係讓他幫忙進戶籍檔案係統或市政城建方麵的係統查查,可能是早些年的老地名也不一定。可查了兩天,迴信息過來給我,說無此地名。


    簡直莫名其妙。


    我原以為幫小海查個地址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誰知會查無結果,不由糊塗得要命,問小海會不會是她抄錯字了。


    小海聽到“無此地名”的結果,眼底浮上失落,沉默著從包裏麵小小心心拿出一張用塑膠袋裹得嚴嚴實實的舊紙,看大小應該是從以前那種巴掌大牛皮紙封麵的小工作筆記軟抄本上撕下來的,撕得不齊,邊緣很難看,上麵確實寫了小海跟我講過的那兩個地址,一個是乾州市北排溝,一個是江城市陳家塢。


    江城市陳家塢。


    陳家塢。


    我感覺我拿著紙條的手都顫了,陳家塢,居然是陳家塢。她來乾州的第一天先跟我打聽北排溝,我迴答說不知道以後,她再跟我打聽江城,說她爸爸可能有親戚在那邊。她隻說到江城,並沒具體提陳家塢三個字。現在看見,心裏猛地一跳,腦海裏立刻浮現出陳伯伯的臉。覺得這個地址,很可能是因為陳伯伯在那裏的緣故。


    可陳伯伯早就過世了,而陳家塢,也在四年前變成了一條荒村。


    我穩住心思,覺得在搞清楚大概狀況前,還是先不要把陳家塢的事情告訴小海,免得她著急上火就想馬上跑過去看看,何況現在真想和她說我也根本說不清楚,我並不知道四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詭異離奇的事情,導致全村人死的死逃的逃把整個村都荒掉還駐紮進了武警部隊。


    四年前我去江城找一個姓林的教授請教問題時,恍惚聽見有人說陳家塢鬧鬼什麽的,一是因為陳伯伯已然病逝,陳家塢對我來說不再有什麽意義,二是覺得鬧鬼這種事情,純屬無稽之談,所以沒留心,直到去年無意間聽劉毅民提起。


    陳家塢那個村子我知道千真萬確存在著,雖然那裏出了天大的事,但在地理上的坐標沒有消失。


    但這個北排溝是什麽情況?怎麽能連個影子都查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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