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喜腳步微頓,隨後便輕快地跑了過去。


    醉氧的反應劇烈起來,不過幾步路的距離,等她跑到鶴車旁,她撩起鶴車簾子時,眼神朦朧瑩亮,麵頰紅潤似是羞澀歡喜,微喘著氣問:“無欺,你是來接我的嗎?”


    侍女早就不見蹤影,鶴車上也隻有聞無欺。


    隨著簾子被掀起,隗喜的身後大片橙紅的火燒雲也仿佛流瀉了進來,給穿著白袍溫潤又仿佛清寒的男人鍍上一層柔麗的光,他垂眸看著隗喜,朝她伸出手。


    隗喜垂下頭來,唇角抿著笑,將手輕輕放了上去,抬腳上了鶴車。


    她似乎早就忘記自己隻是一個隨侍的身份,自然地在聞無欺身側坐下。


    坐下後,她仰頭朝他抿唇笑:“我有些不舒服,想和從前一樣靠你一會兒,可以嗎?”


    隗喜的聲音很輕,手也沒從聞無欺的掌心抽離,她的手仿佛沒什麽力氣,柔弱無骨地任憑他滾燙的帶著厚厚繭子的掌心包裹著。


    聞無欺也沒鬆開她的手,即便唿吸越發灼燙,他低頭看著她,語調有些心不在焉:“隨你。”


    隗喜便放鬆地倚靠了過去,閉上了發澀的眼睛。


    她不僅是身體不舒服,心裏更是難受,能在聞無欺身上靠一會兒自然是最好的。


    ……畢竟,那是聞如玉的身體。


    他的身體滾燙,顯然是被功法的淫、欲折磨著,但這樣溫暖的體溫,卻是她需要的,仿佛他還是活生生的,溫柔又俏皮地和她依靠在一起。


    她輕聲與他說話:“不是說天黑才會迴來嗎?”


    聞無欺攬住了她虛弱無力而下滑的身體,冰冰涼涼的,他的手臂忍不住用力了些,滾燙的胸膛因為這份冰涼得到短暫的舒適,他聲音溫吞:“天已經快黑了。”


    隗喜睜開眼看了一眼外麵,鶴車已經開始飛了,晚霞映照進來,顯然離她認為的天黑還差了一點。


    他好像已經接受了她的存在,表現得這樣親昵。


    這樣忽然……


    隗喜想了想,這是好事,她重新閉上眼睛,並不想深究,忍著心髒的不適和心裏的難過休息。


    聞無欺很安靜,她能感覺到他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她不想說話,隻想靠在這屬於聞如玉的身體上,感受這相似的體溫,汲取這溫暖,填補此刻她心中的難受。


    隗喜以為一直會安靜下去,聞無欺卻忽然抬手抹了一下她眼尾。


    她眼睫一顫,睜開眼下意識仰頭看他。


    他那雙漆黑空蕩的眼睛盯著她看,低沉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好奇:“為什麽哭?”


    隗喜看著他的臉,看了好一會兒,抿了下唇,似笑又似哭:“因為看到你來接我太高興了。”


    她不知道聞無欺信不信,說完這話,便閉上了眼睛,垂頭倚靠著他臂膀沒再說話,做出害羞的模樣,實際上是她實在沒心力應付他。


    所幸,他也沒再問。


    天黑得很快,到九重蓮殿時,晚霞已經掩下一大半了。


    隗喜想起身的時候,垂眸思考了一下,偏頭看聞無欺,略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腿軟沒力氣,無欺,你能抱我下去嗎?”


    說著這話,她兩眼盈盈。


    聞無欺則平靜至極地垂眸看著她。


    隗喜不知他的眼神何意,躊躇一下,打算收迴這試探,隻是下一瞬卻感覺身體一輕,被身旁的男人彎腰抱了起來,她下意識抓住了聞無欺的衣襟,仰頭看他一眼,卻隻看到他白皙流暢的下巴。


    她有些摸不清他想做什麽了。


    她確實是不想將自己真的當做隨侍,不過隨侍這一點分明是他提出來的,但隻過了一天,他過分親昵的動作似乎已經超越了隨侍的待遇。


    或許,他說的隨侍,就是這種隨侍?


    隗喜勉強費神想著這些。


    聞無欺將懷裏纖弱蒼白的人一路抱進主殿內臥,在床上放下,“先別睡,吃點東西。”


    他的聲音動聽,但語調似是有幾分慵懶。


    隗喜坐在床沿,疲懶地靠著床柱,抬眼看他時,靦腆又恰到好處的柔弱,順從道:“嗯。”


    聞無欺招來侍女吩咐了一聲,便在對麵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就是早上她醒來時看到他渾身覆著冰霜閉眼坐著的那張椅子。


    他不像早上那樣含著笑意,此刻那張俊美的臉因為無甚情緒,顯得冷冷淡淡的,點漆眸子注視著她。


    ……這才是這邪祟真實的性格吧。


    隗喜沒有說話,看著那黑色的魂體從他衣擺下如觸肢一樣又纏繞過來,一點一點碰觸到她的腳踝,她心裏嫌惡心,卻當做沒看到,安靜倚靠著床平緩心跳。


    侍女很快就端了吃食進來,訓練有素連腳步聲都沒發出來,端進來放到桌上,便又出去了。


    隗喜早上用過飯,下午找書專注也沒用辟穀丹,這會兒已經餓了,但身體原因,聞到飯菜味道卻沒什麽胃口。


    隻是她知道不吃對自己的身體絕無好處,所以站了起來。


    她站起來的一瞬間,腳踝上纏繞著的黑色魂體一下縮了迴去。


    隗喜站起來,朝著聞無欺走了幾步,步子緩慢,有幾分氣弱,緩慢走到他身旁後,手搭在他手臂上,心裏重複念了幾遍,才開口輕聲喊:“無欺……”


    聞無欺盯著她又看了會兒,才是站了起來,自然地伸手攬住了她腰肢,幾乎將她摟在懷裏朝桌邊走去。


    他……


    隗喜微皺了下眉,敏銳地察覺出他的態度真的和早上之前有些不一樣了。


    她遲疑地快速掃過他攬著自己的那隻手,骨骼分明,強勢。


    到了桌旁,隗喜坐下,聞無欺在她身側同樣落座。


    身側,一條長凳上。


    他靠過來,頭發落在她臉頰側,清冽的味道充盈在她鼻端。


    “你喜歡吃什麽?”他偏頭問道。


    他的氣息熟悉又陌生,隗喜下意識想躲開,又貪戀聞如玉的身體沒有動,偏頭衝他淺淺笑了一下,柔聲說:“我喜歡吃口味重的,比如辣的,但是我身體不好,隻能吃些清淡的,以前我們在一起時,你偶爾烤肉時會撒點辣椒粉,特別香,但你每次隻讓我嚐一口,一口都不肯多給,很小氣。”


    說到最後,她皺了下鼻子,恍惚間也想到了那時的事情,語氣裏自然地帶上些懷念。


    她說的這些,聞無欺顯然不知曉,他看著隗喜嘴角微微翹起,眼神裏迴憶的光柔軟明亮。


    她的臉色是那樣蒼白,心髒在胸膛裏跳動得不尋常,虛弱無比,仿佛隨時都會停止跳動。


    聞無欺偏頭朝著桌上看了一眼,侍女端上來的飯菜平平無奇,有清淡如蒸魚,也有口味重的醬肉,他拿起筷子,給她夾了一塊醬肉。


    “嚐嚐?”


    隗喜抬頭,正好對上聞無欺的眼睛。


    怎麽形容他的眼睛呢?


    沒有了溫潤的偽裝,那漆黑的眼睛空洞洞的,似漠然,又似沉淵平靜,一如他黑色的靈魂,但配上聞如玉漂亮的眼睛,隻要他的眼尾稍稍有點弧度,便顯得可親。


    她拿起筷子夾起來吃了,修仙第一氏族的廚房做給家主的飯食,自然是美味的,精致而恰到好處的口味。


    可是隗喜細細品味著,好像沒有聞如玉在隨便一處山洞裏烤糊了帶著點焦味的野兔肉或是隨便什麽肉好吃。


    ——“小喜,好不好吃?”


    ——“好吃呀,焦焦的口感我最喜歡了。”


    “如何?”聞無欺低頭嗅著幾乎在他懷裏的人的香氣。


    他明明不是聞如玉了,卻要做出這種親昵的情態,看來他也要和她一樣,假裝是從前的那個聞如玉與她關係如初。


    隗喜不在意為什麽他想這麽做。


    她看他一眼,臉上是迴憶的淺笑,輕聲說:“比不上你親手做的。”


    說這話時,她努力將聞無欺當做聞如玉,這樣才能自如地說出話來。


    醬肉的口味太重了,味蕾最後感受到的是辣味,說話時應該是有空氣進了氣管,隗喜嗆咳了一下,隨即喉嚨裏的癢意就忍不住了。


    “咳咳,咳咳咳咳!”


    隗喜一下子咳得直不起腰來,虛弱的身體終於承受不住,她勉強抓著桌子撐住,但下一瞬垂下眼,歪向聞無欺。


    他沒吭聲,也沒拒絕,攬住了她。


    這幾年努力修煉在體內攢的靈力在疲憊與“醉氧反應”之下杯水車薪,無法快速修補她破破爛爛的身體。


    隗喜感覺到後背心處溫暖的靈力緩緩湧入,包裹著她脆弱得仿佛會在劇烈咳嗽下停止跳動的心髒,溫暖的水流一般撫慰著,令她從心髒開始放鬆舒緩下來。


    這其實對她來說是很親密的事情,比起擁抱來說更親密。


    隗喜的咳嗽逐漸平息下來,劇烈起伏的心口也在一點點恢複平靜,大口喘氣的唇瓣也不再顫抖,泛著不正常紅暈的臉慢慢恢複了蒼白。


    聞無欺摟著她,距離近得隻要低頭唇瓣就會碰到她的額頭。


    “再多吃一點。”


    吃這樣少,怪不得抱起來都沒幾兩重。


    隗喜應了一聲,當然要吃,不吃東西會讓她更加虛弱。


    聞無欺盛了一碗雞湯給她,隗喜喝了,很是鮮美,他又給她夾了一塊魚肉,腹部沒有刺的肉,入口即化,最後吃了碗裏的幾口米飯,她就再也吃不下了,放下了筷子。


    他看了一眼她的碗,顯然為她這樣的食量感到不滿。


    那一瞬間擰起的眉頭,俊美臉上一閃而逝的情緒,竟然又讓隗喜想起了聞如玉,少年總是純澈天真的,不滿時會擰起眉來,看著她說:“小喜,你吃得太少了,多吃點,長點肉。”


    隗喜唇角揚起笑,讓自己沉浸在那種迴憶的情緒裏,無視聞無欺不滿的麵容,道:“我真的吃飽了。”


    聞無欺平靜的眼睛下好像什麽都沒有,又似乎藏著什麽。


    隗喜當然知道為什麽,他去九蓮台修煉,身體滾燙得能煮熟雞蛋。


    主殿的臥室裏沒有多一張床或是小榻,不知道有沒有一間空的收拾好的偏殿……現在用過飯了,正常人該洗漱沐浴了。


    她的懷裏還有那本《慈悲》,聞無欺偷窺到了一切,但他沒有提起過這件事。


    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或者說是不在意她修煉?還是篤定她沒辦法修煉?


    “今晚我睡哪裏呢?”隗喜歪頭,抿唇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視線朝內寢掃了一下。


    聞無欺的唿吸緩了下來,低頭看著她。


    他想起了今天在玄樓,她對著聞崇錦淺笑的模樣,仿佛也聞到了她身上那一絲淺淡的別人的氣息。


    聞無欺翕動了下鼻子,看著她彎唇:“你想和我睡麽,隗喜?”


    隗喜能感覺到他專注盯著她的目光。


    她的名字從他嘴裏第一次出現,吞吐很慢的音調,似纏綿溫柔,又仿佛平靜無波。


    雖然隗喜貪戀聞如玉的身體,但還沒做好真的和這藏在他身體裏的黑暗靈魂發生肉、體關係。


    他這句問題是在確認她是否願意與他雙修……不,是泄、欲。


    這個詞比較適合聞無欺的狀態。


    他隻是需要有個人能排解他修煉帶來的燥熱身體。


    隗喜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鍾離櫻,這個黑色的靈魂用聞如玉的身體和鍾離櫻糾纏了一晚上。


    盡管這是聞如玉的身體,但她心裏還是不舒服,難受、排斥。


    隗喜在心中暗暗吸氣,唿氣。


    “你記起來我們曾經所有的記憶了嗎?”她忽然小聲問道,做出靦腆又期待的模樣。


    聞無欺立刻明白她是什麽意思,烏濃的睫毛輕顫了一下,緊挨著她的身體沒有挪開,他低頭看著她,忽然輕輕笑了一下,春水般的眉眼,平生多了些柔情繾綣,“就隻是睡覺,我不會親你,不會伸舌頭,也不會擠進你的身體裏。”


    他說得那樣直白,又隱藏深意,隗喜蒼白的臉有一瞬間升溫。


    她的心口快速起伏了起來,僵硬住的臉瑩白,卻染上了紅暈,金色的燭火照著她,清晰可見的慌張。


    聞無欺平靜地看著她,心想,他還什麽都沒做。


    明明是她在勾引他啊。


    隗喜餘光察覺到什麽,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他的衣擺。


    聞氏的功法……她很懷疑他真的能隻是睡覺嗎?聞無欺又沒有聞如玉的克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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