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別說趙文軒教會她的,那個窮得叮當響的書生,要是真懂得這種生財之道,他又怎麽會因為貧窮而毀棄婚約攀附王員外家?


    魁梧實在的農家漢子突然舍得動了腦子,開口便是這麽淩厲的問題,方恬乍然間沒反應過來。


    直麵迎上方剛疑惑的目光,方恬唇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她早就有所預料,在她打算利用前世之所學為方家謀得財富的時候,她便料想過要向方家人坦白。


    隻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那樣的快。


    “那一日我跳河昏迷過去以後,我以為我要死了,有冥界地府的鬼差從幽暗不知何處的地方來,想索我的命。我跟著他們去了另外一個世界,那個世界跟我們現在世界不一樣。”


    方恬頓了頓,似乎是在想自己該用何種方式來描述前世風景。


    思忖片刻,在父兄以及林曉投來的不解疑惑目光中,她緩緩開了口:“那個世界的天空,總是灰蒙蒙的,暗沉沉的模樣,那裏的雲朵是灰黑的顏色,遮天蔽日,使得陽光無法普照時間。到處都是高樓大廈,就是山那樣高的房子,阡陌交錯,一個又一個黑色的棺材運轉其間。”


    “那冥界的使者讓我投身成為那個世界的一部分,外界或許隻是兩三刻鍾的功夫,那個世界的時間已經運轉了二十多年,我說的那個提煉香精的法子,就是在那個世界裏學到的。沒多久,我聽到母親唿喚我的聲音,我突然想起了這個世界的家,冥界使者覺得我在這邊的陽壽未盡,便又把我送了迴來。”


    方恬說罷覺得口渴,端起桌上一杯茶輕啜,她覺得自己編纂的故事甚是巧妙,如果一個現代人聽了這個故事或許不會相信,但是古代不一樣,人們普遍相信神佛,也相信人間之下,便是陰曹地府。


    方恬喝下兩三口茶解渴,見父兄神情仍是驚愕之色,便從原主留下的記憶中,挑選出兩三隱秘的事情說與他們聽,他們這才相信自己麵前的方恬,是真正的方恬。


    方剛很是高興,說是佛祖顯靈庇佑他們家,否則方恬不可能從另外一個世界中脫出身來,便打算過兩日帶方恬去寺廟裏拜拜佛。


    方老爹也有這麽個意思。


    方恬嘴上答應著,皮麵上笑著,心裏卻是鬆了一口氣,千萬般慶幸自己的言辭,父兄都已經相信了。


    這個時候,她已經完全把鍾離這個名字給忘掉了,此時此刻,她已經完整的把自己代入了方恬這個名字。


    反正她的故事編的再離譜,原主也不可能跳出來反駁她,於是便心安理得的接受了方家人的關切。


    趙秀芹取出銀兩,從裏屋走出來的時候,方剛正開心呢,笑得見牙不見眼,她一愣,微微皺眉:“這是怎麽了,為何如此開心?”


    一直沉默的方老爹便把方恬口中之所言,字句說給趙秀芹聽。


    林曉眼眸中星辰閃爍,盯著方恬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仙女:“蘭姐姐是個有福氣的人!”


    趙秀芹聽罷,挺胸抬頭,頗為驕傲道:“我家女兒,打小我便知道她肯定不會是個普通人,那趙文軒為了攀附權勢去娶王員外的女兒,真真是瞎了狗眼,以後有他後悔的時候!”


    林曉不認識趙文軒,但是他知道王映柔這個人,那日在蘭村裏邊,跟方恬爭搶蘭花,今兒在花鳥市場市場裏麵仗勢欺人的人,就是王映柔。


    他暗暗記下了這個名字,心裏想著以後長大了,必然要幫著方恬報仇雪恨。


    “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趙文軒和王映柔在一起不也是挺好的嗎,狼狽為奸天生一對,我還得謝謝趙文軒悔婚呢,否則我真的嫁給了他,這才是真正的受苦受難。”


    方恬以前對趙文軒的癡迷,方家人都看在眼裏的,如今姑娘想開了,看開了,自然是極好的。想起那日方恬跳河險些喪命的事情,趙秀芹雙手合什道:“萬幸我家姑娘大難不死,還學會了許多東西,明天我就去廟裏上香,謝謝佛祖保佑。”


    方恬笑笑,沒有接話。


    趙秀芹把自己手裏捧著的一塊布包放在桌子上,一層一層剝開。


    那布包少說也包了足有五六層之後,裹得極為嚴實,待外邊的布料都揭開,裏邊的物事便暴露在視線之前。


    那是一些散碎的銀子,趙秀芹仔細數了,告訴方恬說:“家裏並不富裕,攢下的銀錢不多,以前攢下的銀子再加上你賣蘭花賠人家裙子剩下的錢,我仔細數過了,一共一百二十六兩,現在這些銀子一並都交給你了。”


    趙秀芹說著,把零散的銀子又拿布包裹起來,全數塞到方恬的手裏。


    方恬楞了一下,隻覺得手裏拳頭大小的布包,猶如千鈞般沉重,當她拿起這包銀子的時候,也就意味著擔起了家裏的責任,雖然她確定自己想出來的法子能夠幫助自己脫貧致富,但是之前跟現在不一樣。


    家裏人都在自己身上寄托厚望,方恬覺得壓力山大,不僅不敢收錢,甚至還想著把錢給塞迴到趙秀芹手裏:“我我......”


    趙秀芹沒有把錢收迴來,笑了笑,坐到方老爹的身邊,輕輕攏了鬢角碎發,趙秀芹擲地有聲道:“家裏翻箱倒櫃也隻能拿出來這麽多銀子,就算你嫌少不肯收,也不得不收。”


    方恬苦笑不得,她哪裏敢嫌少呢,這一百多兩銀子對自己家的重要性,先前在方老爹事件中便深有體會:“我不是嫌棄錢少,我隻是覺得這錢給得太多了,萬一家裏有個什麽要緊的事情,或是買菜賣肉,要用得著銀兩的地方多得是,我這是覺得家裏給的錢太多了,這才不敢收下。”


    “讓你收你就收下便是了,”方老爹忽然開口道,“這就是你做生意的本錢了,以後再多,我們家也拿不出來給你了,你怎麽花,生意怎麽做,全憑你自己的意思,你自己掂量著。至於家裏的日常開銷——”


    方老爹眼神一凜,稍顯灰白的眉毛高高揚起,好似還是年輕時候力氣滿滿的模樣:“你老爹我這不是還活著嗎,你哥手腳也好好的,家裏的開銷用度,用不著你來擔心。”


    說著,方老爹忽然低下頭,林曉正仰著腦袋看他,這些日子林曉住在方家,稍稍養得胖了一些,當方老爹的手輕輕捏著他臉蛋時,可以感覺到他的臉頰多了些肉。


    “反正啊,大富大貴我保證不了,好飯好菜還是能有的。”


    林曉點了點頭,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方恬也笑了,或許她前世受到的冷漠待遇,正是為了穿越重生而來,方家人對她的信任與關懷,恍若是上蒼對於她的彌補。


    方恬目光堅定,在心裏暗暗立下誓言,她一定要靠著自己的努力讓方家的人都過上好的日子。


    重似千鈞的銀錢在方恬手中緊緊握緊,她一同握緊的還有整個方家的命運,以及她自己的命運。


    “這脂粉香料的生意,我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能夠幫得上的忙不多,但凡是力所能及的事情,你就開口,能做到的,拚了命也要幫你。”方剛道。


    方家人都立誓般的鄭重,年歲稚嫩的林曉也想開口表明自己對方恬的支持態度,然而想來想去發現自己並沒有什麽本事,唯一能夠派得上用場的,大概也就一個了。


    林曉扯了扯方恬的袖子,明亮的眼眸中滿是堅定:“姐姐,你以後忙起來了,要管理那些生意上的事情,肯定就沒有辦法照料花圃裏的那些蘭花了,我爹娘以前在的時候,我看他們照顧蘭花,也懂得一些事情,我可以幫你照料那些蘭花!”


    照料蘭花也不過是鬆土澆水施肥的事情,不算什麽重活,就是麻煩了一些,方恬本不願讓林曉接手,但是瞧見少年滿是期待的眼神,心便軟了下去:“既然你想幫忙,那幫著照顧也就是了,不過我們得先說好,萬一有什麽事情做不到,你得盡早跟大人說明白。”


    林曉笑著,小雞啄米似的點了點頭:“都聽姐姐的吩咐!”


    事情便也就這麽敲定了,好似解決了不少問題,但趙秀芹明白,實際上還有一個問題沒有解決完畢:“雖說你心裏已經做好了以後的打算,但是眼下還有一個問題沒有解決。”


    她說的問題是關於王家手裏那些蘭花的事情,方恬明白自家母親的顧慮,為了消除這些顧慮,她坦白道:“我想讓一個人扮作外地的藥材商人,去王家收購蘭花,這個人選我已經想好了。”


    在場幾位連忙追問:“是誰?”


    方恬迴答道:“就是那日幫我們家解決燃眉之急,高價買下達摩蘭的人。”


    趙秀芹和方剛不曾見過趙祁此人,他大手筆買下方恬種的蘭花這事兒,也是從方老爹口中聽說的,據說是個知書達禮的公子哥,而且出手很是大方,看起來來曆不低。


    於是便有些擔憂,害怕方恬去求人幫忙的時候,人家不肯幫忙:“那趙公子似乎來曆不低,求他幫忙,也不知道要費多少銀錢呢,而且你知道他的住處嗎?”


    方恬點點頭,她曾經向人打聽過,她咬了咬牙說:“身世再好,恐怕也不會嫌棄銀子多餘,錢嘛,多多益善,誰不是這麽想呢,我要做的生意肯定能賺大錢的,大不了他幫了我的忙,等我生意做起來了,給他一些股份便是了。”


    在場的人都一愣,心想到股份是個什麽東西?再一聯想,方恬曾經在另外一個世界裏生活過二十多年的時間,所謂股份,大概就是那個世界的語言。


    “股份,就是,到時候賺了錢給他一些分紅之類的,香精脂粉生意需要大量的蘭花作為材料,這方圓百裏,也就隻有蘭村的蘭花有,現在不爭取買下蘭花,那等入了冬花都謝了,那就隻能等明年春天才能開始做生意了。”


    聽來確實也有幾分道理,方家父母都點了頭,問方恬什麽時候去問問趙祁,方恬迴說,就明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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