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就落了下來,他眯起眼睛,衝著眼前這兩個大人笑,笑得見牙不見眼,這副模樣,方才像一個小孩子的模樣。


    他緊緊攥著方恬的手,穿過村莊狹窄而泥濘的小路,繞過低矮的瓦房,知道方恬怕狗,還特意拾起地上的石頭恐嚇亂吠的惡犬。


    最後他的腳步停在一處低矮的瓦房前邊,有些局促羞澀的低垂下腦袋:“這裏就是我的家。”


    不論前世還是今生,方恬從未見過這麽破舊的房子,房前石階上長者青苔,拾級而上,瞧見一扇柴門,破敗得好像方剛一腳就能踹翻在地的柴門。它擋不住風,門板上有好幾處兩指寬窄的縫隙,透過那縫隙,方恬能夠瞧見屋內布置,什麽家具也沒有,隻有陳舊發黑的兩把椅子。


    原來世界上還有那麽窮的人,方恬麵露詫異。


    林曉知道自己家寒酸破敗,便沒請兩位客人進門,以前爹爹還在的時候,每每有客人打外邊來,都會讓娘親泡壺茶,然後炒幾個菜招待,現在不行了,家裏的茶葉都被搶走了。


    “爹爹親手種的蘭花在後麵,我去給你們拿。”林曉說著,短而如柴瘦的腿邁開腳步拾階而上,他推開門跑進去。


    不知道是不是方恬的錯覺,她總覺得當林曉用稚嫩的手推門的時候,門晃動的弧度,仿佛是要倒塌下來。


    “我覺得他有點可憐。”方恬壓低聲音說。


    方剛點點頭,先前進村的時候那些人兇惡的模樣他都看在眼裏,覺得林曉這麽小的一個孤兒,想在這村子裏平安長大難如登天,要是放任他自己過日子,恐怕連今年冬天都熬不過去。


    兩個人對視一眼,方剛試探著問:“要不咱們把他帶迴家了?”


    方恬原本也有這個想法,但是顧忌著家裏兩位老人家,不敢說出口:“爹娘看見我們出趟門然後帶迴來一個小孩子,會不會生氣?”


    “生什麽氣,這麽小一個孤兒,還活在這種村子裏,要是爹娘在這裏,肯定也會覺得他可憐,而且我們家裏雖然也不是很富裕,但是多養一個孩子,也不是養不起,大不了以後我多出去幹活掙錢補貼家用。”


    方剛瞄了這破敗的屋子一眼,歎了口氣說:“誰家還沒有個難處,要是放任這孩子活在這麽惡劣的環境裏,我覺得不忍心。”


    方恬想起自己父母一向為人處世的態度,心想帶個孩子迴去應該也沒啥,最多也不過難個兩三天,等自己家把生意做起來了,發家致富了,哪裏還怕多養一個孩子?


    正想著呢,那邊林曉從屋後抱了一盆蘭花出來,他進門的時候腳步輕快,出來時好似懷裏抱著什麽珍寶似的,步伐緩慢,就是怕不小心把懷裏的蘭花摔在地上。


    那是他們家現在唯一值錢的東西了,爹爹在世的時候最喜歡這盆蘭花,當時村子裏的人來搶值錢東西的時候,是他把蘭花死死抱在懷裏,任由踢打怒罵也不撒手,這才沒讓他們搶走。


    待林曉抱著蘭花漸漸走近了,方恬方才瞧清楚他懷裏擺著的那盆蘭花。


    乍一瞧似乎並不是什麽名貴的花種,葉似魚肚尖而細,葉尖倒鉤起兜,葉麵革製細膩,色澤青翠油糯,因為不是花期,便沒見花朵。


    林曉把那盆蘭花鄭重的送到方恬手裏,然後竟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我......我吃飯吃得不多,我會種花,我聽話不會鬧事,你們帶我走吧。”


    雖然他隻是個年歲尚幼的孩子,但是他明白,在蘭村這麽個惡劣的環境裏邊,他很難熬得過今年冬天。


    “求求你們帶我走吧,我要是再待在這裏,我會死的!”


    方恬與自己兄長對視一眼,把那孩子從冰涼的地上扶起來,她本來也就有帶他離開的意思,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麽小的一個孩子,她們怎麽忍心放任他在這地獄似的地方自生自滅。


    翻出一張手帕擦掉黝黑的小臉上的淚水,方恬眯著眼睛對他笑:“好,我們帶你迴家,不過得跟你先說好,我們家也不是什麽大富大貴之家,頓頓大魚大肉可養不起你,你要先做好心理準備哦。”


    林曉用力的點頭,眼角紅通通的,鼻子和紅通通的,看起來頗令人心疼。他在這裏過慣了窮日子,有上頓沒下頓,偶爾還會整天都沒有吃的,隻能喝水充饑,哪裏還敢想什麽大魚大肉,有口飯吃,住的地方不會漏雨,他就很滿足。


    “我可能幫你們幹活!多累都可以!”


    終究還是個孩子,日子再苦再難再早熟,情緒也遮擋不住,這不,聽方恬說要帶他迴來,便笑得見牙不見眼的,他還是那麽年幼的一個孩子,哪裏舍得他幹粗活重活,她輕輕揉了揉他的腦袋,溫聲道:“不用你幹什麽活,偶爾跟我一起種種蘭花就行。”


    那是他的本業,生長在這個村子裏,怎麽可能不會種蘭花。


    方剛看著這孩子開心的模樣,自己也忍不住笑,笑著笑著,忽然又擔憂起來:“孩子,你有沒有什麽親戚,我們就這麽帶走你,他們會不會不樂意?”


    林曉想起那些個所謂親戚,便恨得咬緊牙關,正是那些個親戚,把他們家裏值錢的東西都給搶走了,以前父親還在世的時候,那些親戚低眉順眼的都跑來家裏混吃混喝,現在家裏人都走了,隻剩下個孩子,冷嘲熱諷也就罷了,還搶人東西。


    “他們不會管我的。”


    瞧著他的處境,方恬明白那些親戚根本就不可能會管他的死活,就算會管,那也不過是拿錢就能夠擺平的事情。


    “你家裏可還有什麽東西需要收拾的,現在一並拿了,跟我迴家吧。”方恬提議道。


    林曉的眼睛如同天上的星辰一般明亮,他用力的點點頭,小跑著跑進屋裏收拾東西去了。方恬跟在他身後,一並進了屋子。


    柴門實在太過破敗了,方才在屋前,離得比較遠沒聽清楚,拾階而上踏進屋子,方才聽見門被推動的時候發出的吱呀聲音,方恬毫不懷疑,如果自己稍微用力一些,那扇搖搖欲墜的門便會砰然倒在地上。


    踏進屋子裏,便有潮濕腐敗的味道碰麵而來,因為采光不好的緣故,屋子裏陰暗非常,而且空曠得很,除了幾個簡陋的家具,什麽也沒有。當方恬抬頭往上望,還能瞧見屋瓦縫隙間的天空。


    如果下雨,屋子裏肯定會因為雨變成一座海洋。


    方恬有些慶幸,慶幸自己在寒冬降臨之前碰到這個孩子,否則凜冬到來,他估計隻能被凍死在破舊單薄的被褥裏了。


    林曉的東西不多,原先他有幾件新衣裳,娘親在的時候給他逢的,原本可以支撐他度過冬天,但是那幫兇惡的人來搶東西的時候,把他能看的衣服都搶走了,隻留下幾件破爛的,算是憐憫他。


    家裏除了那盆蘭花,也就幾件衣服還值點錢了。


    很快他就把東西都給收拾好了,背起包袱,他牽住方恬遞來的手,頭也不迴的往屋外走去。


    方恬怕他想家,輕聲勸慰道:“如果以後你想家,我可以帶你迴來看看。”


    當他們的腳步踏過陳舊腐朽的木質地板,它便呻吟著,像是不舍的哀鳴。


    林曉搖了搖頭,說:“以後不迴來了。”


    這座村落有他最為美好的迴憶,也有最痛苦的迴憶,如果爹娘和爺爺都還在,恐怕也會讚同他的想法,因為這裏是披著人間皮的煉獄。


    林曉對著搖搖欲墜的老房子叩了三次頭,當是最後的告別,然後跟著方恬和方剛,頭也不迴的走了。


    當他們三個人一起出現在村口時候,王映柔和趙文軒還在那裏,村子裏衣著襤褸的人圍繞著他們,在嘰嘰喳喳的討論著什麽,似乎是在說起蘭花的價錢,王映柔皮麵上掛著笑,有些不耐煩的樣子,而趙文軒蹲在地上揉著腿部受傷的地方。


    正如林曉所說的那樣,他們走出村子的時候,有兩三個村民見到了他們,也見到了林曉手裏的行李,但是他們沒有多作理會,與身邊的人耳語兩三句,麵露鄙夷神色,便把腦袋又轉過去了。


    在他們眼裏,一個無父無母孤兒,遠沒有自己栽種的蘭花值錢。


    方恬二人帶著林曉登上牛車,一路上林曉很是緊張,他忐忑不安的絞著自己的手,端端正正坐在牛車上,一直低垂著頭。


    方恬輕輕拍拍他的肩膀,讓他不要害怕,態度雖然是這麽個態度,但其實方恬自己心裏也有點忐忑,外出走了一趟,迴家的時候突然帶迴來一個小孩子,這讓家裏的父母怎麽想。


    不論怎麽想,反正人都已經帶迴來了,總不能還趕出門去吧?


    方恬破罐子破摔的想著,咬了咬牙,便不再想這些事情。


    越是害怕迴家,時間就越是過得飛一般的快,好像是坐上牛車沒多久,就到了家門口。


    夜色已經降臨人間,村落裏四處亮著燈火,輕悄寂靜,隻能偶爾聽得兩三句人聲,或是犬吠,或是風聲,靜謐如畫的山村夜色,不知怎的,竟就把方恬心底泛起的波瀾都撫平了。


    趙秀芹和方老爹早已經在門口等候多時,見到兒女平安歸來,都鬆了一口氣。


    趙秀芹眉頭一挑,知道出門是自家女兒的主意,指腹便輕輕戳在方恬的額頭上:“你這丫頭,出門就出門,怎麽也不早點迴來,知不知道家裏爹娘擔心啊?”


    方恬跳下牛車,一把抱住趙秀芹的手臂,撒著嬌道:“這不是路上耽擱了嗎,本來也打算早點迴家來著。”


    方剛也跳下牛車,然後轉身去抱那個坐的端正的孩子。


    林曉臉上身上都髒兮兮的,身上還背著行李,仔細看了並不是熟臉,方家父母便納罕道:“這是誰家的孩子?”


    林曉突然出現在趙秀芹視線裏的時候,真的把她給嚇了一跳,這孩子髒兮兮的,看起來是個苦命孩子,而且不是附近村裏的熊孩子,便非常驚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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