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此事我已訓斥過曹姨娘,她知錯了。」壓下厭煩,他低聲迴話。


    「知錯?你未免想得太淺。你可知道仕途競爭,多少進士還幹巴巴熬著,等待補缺,有多少人眼紅,等著尋人錯處,那黃侍郎又是個規矩極嚴的,倘若有一點風聲傳揚出去,知你家宅不寧,你這差事還能順利?」


    陸老夫人語音微弱,漸漸不聞,隻一雙眼睛灼灼地望著兒子。


    這話說得陸泓誌坐直了身子,原來問題竟是出在這裏?他滿臉惶然,不敢隨意接口,堂屋內一時肅然。


    他總覺得不過是後院小事,哪就嚴重了?何況誰家後院沒幾件齷齪事,豈能拿來大作文章?隻不過黃侍郎倒真如母親所言,正直重規矩……


    母親是正陽侯的嫡女,從小到大受的教養讓她比尋常女子更有見識,她很少對他的媳婦姨娘指手劃腳,今兒個特地尋了他來,莫非外頭真有什麽風聲傳揚出去?


    過了好一會兒,陸泓誌壓下不耐,低聲道:「是兒子沒本事,管不住後院,不知母親有什麽想法。」


    陸老夫人見他聽進去,方才鬆口氣。


    項姨娘產子那天,謝氏剛好迴娘家小住,管家權交到曹姨娘手裏。


    發動時,身旁的人全被支出去,身邊隻有一個二等丫鬟,分身乏術。等她得知時連忙命人出去請大夫,怎知滿京城的產婆大夫全出事啦,從中午到子時竟請不迴半個,硬生生把項姨娘給熬死,幸好那孩子命大,沒隨了母親過去。


    當然,這當中疑點太多,不完全是曹氏的問題。首先謝氏怎就掐準,項姨娘會在那幾日發動,提早迴娘家?離產期還有一個多月呢。至於曹姨娘就更狠,手段拙劣得讓人想不懷疑都難。


    「項姨娘這事兒,泓兒打算怎麽辦?是要打迷糊仗,一句認錯便揭過去,還是要拿人抵命?」


    他猶豫片刻,終究不忍心對曹姨娘下手,道:「這些年曹氏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她為兒子生下四女一子,若傷了她,怕是在孩子們心頭留下疙瘩。」


    果然,他想要輕輕放下……


    可他怕在四女一子心底留下疙瘩,怎就不擔心在庶長子心底留疤?


    「你的意思是打算輕放?」


    「項氏已死,再追究也沒意義,總要顧慮活著的。」


    「那麽如今家中沒大沒小,妻妾不分的情況,你打算怎麽辦?」


    陸泓誌滿麵愧疚,連忙作揖,「母親明鑒,項姨娘與兒子十餘年感情,那日返家見她離世,兒子心中自是悔恨難當,下人膽敢如此猖狂,就是沒有嚴厲的規矩約束所致,謝氏管家不嚴謹,想來根源就出在這上頭,我已下定決心,必得整肅門風,隻不過謝氏現下已懷上孩子,身子得將養著,難免有顧慮不到的地方。」


    話裏兜兜轉轉,意思已然清楚,他打算把過錯全推到下人身上,再讓謝氏擔個管家不嚴的名頭,至於曹姨娘那裏,竟一丁點也舍不得教她沾上。


    更甚的是,他依舊打算把大半的管家權力交到曹姨娘手中,偏頗至此,這陸家家風怕是……陸老夫人搖頭,眼底滿是失望。


    陸筠的身子無法指望,謝氏肚子裏的是男是女還難說,下一代隻能指望庶長子,可泓兒這態度,怕真要鬧得父子離心了。


    冷笑兩聲,她端起茶碗輕輕吹著,喝過水後,軟聲道:「我深知你宅心仁厚,隻不過愛之適足以害之,你的寵愛讓曹氏越發不知進退,殊不知許多世家大族都是從內裏爛起的,需知禍起蕭牆,咱們陸家想要子孫綿延,就得從嚴治家。」


    陸泓誌平庸無才,本性卻不壞,就是耳根子軟,有曹氏天天吹枕頭風,他的心不偏都難,可端正家風非小事,她不能不計較。


    眼看話已至此,陸老夫人仍不肯讓步,陸泓誌不得不低頭。


    「都是兒子的錯,過去兒子太過糊塗,我立刻去找謝氏把話說開,將曹氏手裏的中饋接收過來。」


    這是他的底線了,陸老夫人也明白,無法再逼他更進一步。


    「謝氏不是個寬厚人,項氏、曹氏日子過得不易,你重感情,深怕子女們遭受委屈,這才處處維護,我如何不知你用心良苦,因此這些年裝聾作啞,事事不管,卻沒想到竟害了人命,釀下大禍。」


    「都是兒子無德,母親字字句句說到兒子心坎,日後必不再犯下此錯。」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黃侍郎娘親那裏,我這張老臉還能說上幾句,這些天我就遞拜帖,走上一趟。」


    目光一閃,陸泓誌更加確定,這事恐怕真是黃侍郎那裏遞話,否則素來不管事的母親怎會找來自己?


    也好,話敞開說了,母親願意為自己出頭,差事肯定能夠穩妥。


    想到這裏,他揚起笑,朝陸老夫人身前一跪,道:「兒子已經許多年沒和母親說體己話,今日一番話,心底好生敞亮,多謝母親,往後府裏還望母親操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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