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觀道輕咬牙,強忍打人的手。


    「哎喲,你這般看我作甚。」


    咋舌之聲,從近乎一樣的臉上說出,就充滿了違和,但陸觀道很清醒,也不知怎麽的,先前的火氣一下子消散,獨留心中的隻有靜。


    靜到側耳可以聽細碎的聲音。


    是什麽……


    陸觀道默默閉上了眼,全然沒有將假斐守歲放在眼裏。


    他聽。


    「喂!陸澹!你醒醒!」


    嗯?


    「陸澹?!」


    陸觀道募地張開眼,可見到的還是假斐守歲。


    假斐守歲手指勾著一縷長發,扭捏般投出膩人的視線。


    「……」噫。


    陸觀道不忍直視,幹脆撇過頭。


    「你小子!」


    「別說話……」


    陸觀道不是怕麵前的術法,他隻不過有些難以接受。就算知道是假的,也不能想像斐守歲勾手指玩頭髮的樣子。


    「我怎的不能說話!」


    「有點……」


    陸觀道斷了話,「噁心」二字鯁在他的喉間,這一詞,不就是顧扁舟先前說的?


    怪哉。


    因與顧扁舟頂嘴,方才陸觀道沒有設想過這個問題。為何會「噁心」,而「噁心」又從何而起?


    轉念。


    陸觀道丟下原先的顧忌,他捋直了目光,毫不避諱地打量假斐守歲。


    假斐守歲渾身一顫,被這赤熱的視線煞白了耳垂。


    「這又是怎的了?」假斐守歲嗤之以鼻,「方才瘋癲,這迴才清醒?」


    陸觀道默然,他看著假斐守歲,他心中設想顧扁舟的心情。為何生氣?為何咄咄逼人?一個狐狸麵具的仙官,何以將「噁心」掛在嘴邊?


    疑問一個接著一個湧出。


    耳邊傳來熟悉的唿喚:「陸澹,幻境之中有真有假,去尋真的,再破假的。我幫不了你太多,隻能靠你自己。」


    在說話的是斐守歲,斐徑緣。


    是那個真的,發著槐花冷香的真人。毫無疑問,陸觀道不會聽錯。


    陸觀道也知道,斐守歲在指引他。


    嗯,是這樣沒錯。


    人兒嘴角勾起,不自知地笑了。


    什麽啊,斐守歲沒有拋下他,還說了要幫他,剛才完全是他自作多情,在沒必要的害怕。


    假斐守歲看到陸觀道臉上的笑意。


    「你笑什麽?」


    陸觀道一聽到假斐守歲的話,臉色驟變,黑得很明顯:「關你屁事。」


    「哈?」


    假斐守歲渾然不顧儀態,一扭一搖,抿唇裝純,「自然是在意你。」


    「……」陸觀道沉默,心中試圖找到斐守歲傳音。


    說一句:「我能不能揍他?」


    斐守歲在幻術之外,跪坐在濃黑的怨念中,也沉默了。


    「盡快出來,我撐不了多久。」


    也就是說……


    陸觀道扭了扭胳膊,這是允許的意思。他將斐守歲的話理解為,不耽誤時間能揍。


    但斐守歲的意思是,別浪費時間,快些走。


    可惜,斐守歲說話總留三分餘地,以至於陸觀道明白了其中一兩分,剩下的八.九全然當作不存在。


    陸觀道握緊了拳,朝假斐守歲走去。


    黑靴的聲音,一頓一頓響在幻術之中。


    人兒的外衣包裹了陸家的屍骨,所以不著長袍,看上去幹淨利索。也許是長高了,從未注意到他與斐守歲一樣的長髮,還有一雙寂靜時空洞離散的眼睛。


    他隻有在望斐守歲的時候,眼神裏才有光。


    陸家人走了,他的光漸漸散開,後來遇到了斐守歲,才重新聚攏。


    陸觀道走得筆直,他沒什麽武器,準備雙目一閉,將麵前假冒的貨色打得鼻青臉腫。


    哪管斐守歲的臉。


    假的,也就沒有憐兮的必要。


    他隻愛真的,至於其他。


    陸觀道輕蔑地看了眼:「如此拙劣,不像是為困我而來。」


    「哼哼,」假斐守歲佝僂背,捂嘴偷笑,「說不定呢,還以為你愛得深沉。」


    「晦氣。」


    「我晦氣?」


    假斐守歲指著那張臉,扭捏出斐守歲這一生都做不出的表情,誇大其詞般,「陸澹,你是忘了這臉的主人家是誰?你忍得下心?」


    「多說無益。」


    一襲黑衣,走向假,陸觀道垂眼:「是非黑白都不分,我也就不用出去見他了。」


    「你難道不想想,我為何要見你?」


    「嗯?」陸觀道與斐守歲同時詫異。


    假斐守歲繼續說:「你說得對,你說得十分有七分對了。可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何如此,為何不拖真的斐,偏偏要來騙你?」


    斐守歲心一沉,立馬傳音給陸觀道:「我身上有神的仙力,恐怕他想對我動手,也沒有法子。」


    「原來如此。」


    陸觀道轉念,兇巴巴:「你少來誘騙!」


    「哎喲,這是與他心意相通了?都能心連著心說話?既如此,大人可聽好了,」假斐守歲低頭編起長發,故意捏著嗓子,「可別忘了鎮妖塔,也別忘了白狐狸。」


    白狐狸?


    花越青?!


    「什麽?」


    陸觀道睜大眼,便見麵前的假斐守歲一轉身軀,滿身的槐花花瓣將他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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