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珍歪歪腦袋,暖風又是一陣陣吹過來。


    「老太太!老太太!」聲音變得急躁,像是在喚那個離開人世的親朋,真當有些慘烈。


    阿珍偏過頭,眼前是大雨滂沱,雨簾遮蓋了她的眼。


    耳邊是雨聲之外奇怪的叫喚。


    聲音越聽越耳熟,本是沒將來客往自家姑娘身上想,直到阮沁夕一句哭似的「老太太」,阿珍才聯想到一起。


    這聲音好奇怪,怎麽像平日裏二姑娘與大姑娘說話似的?


    阿珍看著大雨,隻要轉身就能看到的正房,她卻猶豫著不敢向前。


    要是聽錯了,或那是香客私家的事情……


    咽了咽。


    「老太太去了好久……」


    阿珍望向昏沉沉的天。


    雨珠渾圓地砸在小院的大樹上,劈裏啪啦。明明接近暑氣,卻有莫名的冷從山裏飄出來。


    鬼魅妖邪似的嚇人。


    身後的北棠不知什麽時候醒的,正冷冷地看著阿珍。


    斐守歲抱胸而立。


    見北棠在阿珍耳邊有氣無力地幽幽開口:「你是誰?」


    「唉喲!」


    阿珍嚇了一跳,她險些將北棠從背後摔下來,「姑娘醒了不早說!」


    「……是你救的我?」


    阿珍立馬搖搖頭,迴:「不是我,是我家老夫人先看著姑娘你的。」


    「……」


    北棠默然,她實在是沒力氣,隻好繼續趴在阿珍身上。下巴點了點阿珍的肩:「那你家老夫人呢?」


    「去找正房的香客了,」阿珍又想起阮老夫人,她抬頭看天,解釋道,「在遊廊那邊見到姑娘時,老夫人已經派蘭姐姐去找小師傅來。後來為避雨躲風才到這兒,想著正房有男客,要是能拜託人家一塊兒背姑娘,也就不必麻煩廟裏的小師傅了。」


    「正房……?」


    北棠的臉色瞬間黑了,她咬唇壓抑著情緒,客氣道:「姑娘,我是喘症,眼下吃藥已好了許多,就不必背著我了。姑娘口中的老夫人這麽久還未迴來,可要過去看看?」


    「我是想去,」得令放下北棠,阿珍轉過身憨笑道,「但方才背著姑娘您,怕雨水淋了姑娘染上風寒。姑娘既好了不少,能否在這兒休息片刻,我去尋我家老夫人來?」


    「自是可以。」


    北棠咳了幾聲,扶著欄杆,見阿珍頭也不迴地就要往雨裏跑,她伸手拉住了阿珍,「還未請教姑娘是哪家人,日後好來登門拜謝。」


    阿珍迴首:「我叫阿珍,城西阮家,阮老夫人房裏的!」


    字落,北棠瞪大了眼睛,她被這一瞬息的衝擊昏了視線,黑漆漆的看不到阿珍在哪兒。站不穩,搖搖晃晃,下意識死死拉住阿珍的手,沙啞的喉嗓追問。


    「那、那你家的老夫人,可是……」


    後頭的話像是堵在了舌根說不出。


    北棠眼前的黑漸漸散去,不知不覺間,她的臉色漲紅。


    阿珍擔憂道:「姑娘?」


    「我……我沒事。」


    北棠笑了笑,她並不了解除了阮沁夕其他的阮家人。隻聽妯娌間一說起阮家,便有阮老夫人的分,且每每稱讚,說那老夫人常常在城外布粥,又用體己錢修繕山路,捐了好些個香火。


    若要讓這樣的人看到自家姑娘做混帳事,怕是會氣暈過去。


    北棠皺眉,問阿珍:「老夫人去了多久?」


    「一刻鍾不到。」


    北棠深深吸了一口氣,她的命是薛家與阮家人氣走的,卻又是阮家老人救的。要真如她所想,阮老夫人怕是不好受了。


    姑娘家扮作委屈模樣:「適才是頭暈,勞煩阿珍姑娘帶我一塊去看看救命恩人。隻怕我等會又暈了,連句多謝都沒法說。」


    「這……」


    阿珍看一眼大雨,正房那邊嘈雜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過來,已是不給她思索的時間。


    「那勞請姑娘抓住我的手,外頭的石板路滑得很,摔著了可不好。」


    北棠扯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她的手自始至終都沒有鬆開。


    沿著屋簷,繞過高草,冒雨走向正房一側,爭執的聲音明目張膽地闖入兩人的耳朵。


    「薛郎,你把我祖母氣病了!」


    北棠心裏咯噔一下。


    「我氣病的?難不成你不在這兒,隻有我一個人能氣到你祖母?」薛譚冷然,「我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螞蚱,沒人能逃得掉!」


    斐守歲因靠得近了,他能清楚聽到薛譚語氣的變化,剛才阮老夫人還在時一句也不說,現在倒好。


    「那你說怎麽辦?我為了見你可是扮成丫鬟來的。」


    「我不是早早叫人去牽馬車了?」語氣急轉,變成溫言細語,「沁夕,我知道你著急,但總得一步步來。把你祖母帶去我私下的鋪子,再請個能守得住秘密的郎中診治。這些也總得將人帶出去才是首要。」


    阮沁夕:「你選的宅子靠近廟外的小路,怕是早想到有這一出,打算著逃呢!」


    「我的好姑娘,別生氣了,我豈是這樣的人?」


    站在正房牆角的兩人,躲著大雨在屋簷下都抬不起腳。


    北棠擰了擰眉心,她雖早冷靜下來,但還是有些難以接受。親眼去麵對,如心鯁魚刺,咽不下去還痛得厲害。她也知曉而今最重要的是阮老夫人。至少不能讓阮老夫人被送去沒人找得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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