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妖怪下意識屏住唿吸,傳音於謝江兩人:「你們有沒有聞到一股異香?」


    「異香?」


    江千念舞劍,從不在藥理上下功夫,她迴了個沒有。一旁的謝義山是個雜學出身,雖然什麽都沾一點,但也就什麽都不精通,他道一句並無。


    斐守歲默然,隻剩陸觀道了。


    等著小丫鬟開門,老妖怪低下頭,碰巧撞上懷中的小孩仰首。


    陸觀道撲棱撲棱的丹鳳眼在斐守歲麵前閃唿。


    「嗯?」


    陸觀道歪歪頭。


    斐守歲傳音:「你可有聞到香味,從門裏頭飄出來?」


    話落,木門被拉開,那股異香更嚴重了,對於斐守歲來說有些刺鼻。


    微微皺眉。


    陸觀道見他如此,學著傳言:「你不舒服?」


    話很輕很輕,一點點流進斐守歲的耳朵裏。


    老妖怪腳步不停,跨過門檻。


    「不是。」


    「可我見你皺眉了,你很少這樣。」


    斐守歲輕笑一聲:「那香太沖了。」


    「香?」陸觀道邊心中說話,邊看向院內,「我沒聞到呢。」


    去望,木門通向的是秋風瑟瑟的庭院。


    竹簾哐當在枯草上,院內海棠花瓣到處都是,隨著風颳。有三兩女童和小丫頭一個打扮,正掃著落花。


    薛老夫人在前解釋:「起初不知是染了什麽病,才吩咐戴上的麵罩。」


    「來人。」


    說著,已有伺候的丫鬟端著木盒上前。盒子打開是有藥香的帷帽。


    「我知道長乃修行中人不怕病祟,但還請道長戴上此帽,就算給病女子一個體麵。」


    三人自是願意,隻不過沒有小孩尺寸的。


    陸觀道隻好用手撐著帽簷,將自己蓋在白白的帷帳下。


    又繞去很多路,住著人的屋子在院落的最裏端。


    白花花的遮擋下,小孩能放鬆很多,他已經無師自通學會了傳音,便一個勁地與斐守歲說悄悄話。


    「還要走多久啊,」陸觀道聲音有點嗲嗲的,「為什麽這裏的人都低著頭?」


    又在撒嬌了。


    斐守歲真想擰一把小孩的臉,或者拍一拍那隻拽著他衣襟的小手。


    「尊卑有別。」


    「尊卑是什麽?」


    斐守歲想了會,方說:「低著頭是僕從,她們要尊敬這家的主人,所以不敢看。」


    「陸姨說,走路就要挺直背脊,要看前方,不要小氣似地低頭。」


    「嗯。」


    「所以是做了僕從才會低頭嗎?」


    小孩看到遊廊旁一個個停下手中活計卑躬屈膝的女子,他看不懂這樣的事。在他的家鄉,他從未見過低頭走路,又走得極快的人。


    斐守歲不知怎麽給他解釋,正巧前頭的大丫鬟停了腳,已是到了薛家少夫人北棠的寢臥之處。


    來往的婢子更多了,也都是低頭快走。戴著白麵罩的她們,宛如一陣陣旋風,忽得一吹就從人身邊走過。


    像一隻白鬼魂。


    謝義山在後頭示意。


    陸觀道撐著帷帽,清了清嗓子開口:「落在此處,怕是不妥。」


    「道爺何意?」薛老夫人轉身,「是什麽不妥,我這就吩咐人去辦。」


    陸觀道聽到一愣,他忽然忘記接下來該說什麽。記憶好似眼前的白幔帳一樣空白。張張嘴,還好帷帽將他遮擋嚴實,無人能看到他的窘迫。


    頓去片刻,幾乎是同時,三人的聲音以氣傳入陸觀道的耳中。


    「不記得了?」


    許是斐守歲離得近。陸觀道聽到他的話,近得仿佛是夜晚床上細語。至於謝義山與江千念所說,就沒那麽清楚。


    小孩有些歉意:「突然就忘了……」


    後頭的謝義山早料到有這種意外。三兩步走上前,他假裝在陸觀道身邊聽,實則用傳話與小孩:「我們都在,你無須害怕。」


    話落。


    謝家伯茶故作深沉地點了點頭,一甩拂塵,開始他的大計:「我師叔倦了,還是由我來說吧。」


    薛老夫人也不質疑,讓大丫鬟引眾人入外屋喝茶。


    主人家坐在上座,左右依次是斐守歲陸觀道一邊,謝義山江千念一邊。


    喝下秋日的熱茶。


    薛老夫人再次重複了她的疑問:「不知適才道爺所說的不妥,是什麽不妥?」


    謝家伯茶笑嗬嗬地點了點外屋上掛著的一幅刺繡。


    「這畫?」


    「這是其一,」謝義山擰擰眉頭,「少夫人的院子本在高牆之中,這別說是病氣散出不去,就算那些個孤魂野鬼誤入了,也難逃啊。」


    呲溜一口茶水,呸得一下吐出茶葉沫子,謝義山粘了粘兩撇小鬍子:「且這畫就放在外屋正中央,想是老夫人請了極好的繡娘繡的。不過此畫上空兩隻蝴蝶,中間圍著一株蘭草,是正欲撲花之勢……」


    「勢」字煞尾,謝家伯茶故意閉上嘴深深嘆息一氣,他用他那憐憫的目光看了眼內屋的門。


    這招叫欲言又止,路上謝義山特意與陸觀道提過,可惜小孩現在才記起來。


    眼見謝伯茶話說一半,急得薛老夫人拿著手帕站起。


    「道長倒是說啊!」


    「唉,」謝義山摸著鬍子,「這少夫人就是那株蘭花草啊。」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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