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了半天後他舉起手機,對著語音鍵拇指摁上去:「忙。」


    鬆手後「嗖」彈了出去。


    不多會又是一條語音,一秒鍾,很簡短:「是麽。」


    他心虛。


    剛準備坐起來,身側便傳來敲門聲。


    上一秒還在聽筒裏的聲音此刻從門外傳來:「程醫生,吃烤芋頭嗎?」


    最後烤芋頭吃了,飯也沒逃掉。


    他被男人逮捕歸案,兩人一前一後從樓上下來時,程澈頭頂的碎發還亂得和雞窩似的,先前在沙發上揉的。


    走動間賀遠川低頭朝他看了眼,不知道在看什麽。


    然後抬手給他撥順頭髮,他下意識將腦袋往手心裏塞了塞。


    身體反應確實騙不了人,程澈骨子裏就是信這個人。


    哪怕裝作想不起,那隻手擱在自己頭上,除了條件反射般想要靠得更近一些,大腦根本反應不過來一些事——


    比如兩位正常社交距離的成年男性,是無法自然而然做出這樣親密的舉動的。


    比如男人的肩膀貼過來,他不應該迎上去。


    而是應該要躲開才正確。


    程澈跟著賀遠川麵無表情且頭腦發蒙地出了門。


    前腳玻璃門剛一合上,後腳許信就從櫃檯後鑽出來,「嘶」了聲。


    摸著下巴跟旁邊女生說話:「賀總剛剛是不是摸老闆頭了,我看錯了嗎?」


    「沒有。」女生叫周潔,店裏幹了好幾年了,此時眯眼盯著門外分析:「不僅摸了,還揉了——你看你看,賀總還給老闆開車門呢——」


    「我靠。」許信手裏東西一扔,追過來看:「怎麽我一摸就差點被辭,賀總摸就沒事?」


    許信剛來時不知道這事兒。


    某天程澈蹲著從櫃子裏掏東西,一顆圓潤的腦袋搭配軟乎乎的頭髮,過於具有誘惑力,他沒忍住就摸了一把。


    第二天,可憐的許信就因為左腳邁進大門差點被開除。


    「怎麽感覺磕到了。」周潔一雙眼睛釘在那輛車上,邊咂嘴邊晃腦袋:「以我磕cp多年的經驗來說,嘖,隻能說——不簡單。」


    「你別瞎說,我感覺賀總跟咱老闆關係不大好。」許信擺手:「上次賀總要袋磨牙棒都沒要著。」


    許信給周潔情景演繹了一遍。


    「那更好磕了,」周潔看完後捂嘴小聲尖叫,「你不覺得他倆站一塊很配嗎?一談就是個總,咱老闆也是幸福了!」


    程澈不知道身後的這些事兒,賀遠川選的餐廳建在水上。


    二樓攏共就三張桌子,他倆坐在裏麵那張,旁邊兩桌沒人。


    坐在餐桌前偏頭看,看得見江邊的夜景與遠處城市間的霓虹燈。


    燈光溫柔,一種安靜的愜意。


    食物很合程澈的口味。


    兩人沒喝酒,要了些芒果汁。


    「前幾個月沒來店裏?」賀遠川冷不丁問。


    「嗯。」程澈低頭:「迴老家了,過了個年。」


    「清野鎮吧。」


    程澈又「嗯」了聲,端起杯子喝了口。


    早春,晚上有風,江麵不算平靜,他倆的位置可以聞到風中水的氣味。


    賀遠川看著他,瞳孔被燈映得柔和:「我前段時間去烏海巷了,慶叔的店被租去開了家理髮店,包子鋪也沒了。」


    程澈沒吭聲,低頭好半天後才說:「啊,是麽。」


    「是呀。」賀遠川說:「學校邊的浴池還在,那年我們倆還去泡過澡。」


    老低著頭不像迴事,程澈擠出個笑來:「還有這事兒啊。」


    「你不記得了吧。」


    「不記得了。」程澈笑兩聲,又喝了一口芒果汁。


    「一點都沒有想起來麽。」


    「……也不是。」程澈看江邊的水麵,光源落在上麵跟著起伏,聲音幹澀:「一點點吧。」


    賀遠川把手舉起來,露出無名指上的戒指。


    淺灰色的琉璃戒,做工並不是很精良,甚至算得上略粗糙。


    程澈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這個還記得麽。」


    搭在桌上的手指無意識攥緊,他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這是什麽?」


    周邊很安靜,隻有他們倆。


    腳下是緩緩的水聲,叫人的神經也情不自禁跟著緩下去。


    賀遠川沒說話,隻是看著他。


    程澈心跳猛地變快,心慌從腳底生。


    隱隱覺得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對。


    是哪裏沒注意到呢?


    男人看了他許久,久到程澈在椅子上突然開始坐不住。


    「程醫生,」賀遠川輕聲喚:「今天戒指怎麽沒取。」


    程澈懵了一瞬,反應過來心下一驚,下意識往手上看去。


    一隻白色的琉璃戒指靜靜戴在無名指上。


    是啊。


    這世上哪有永不透風的謊言呢。


    第67章 遲信來


    這天晚上程澈幾乎是落荒而逃。


    他不知道要如何麵對賀遠川。


    是, 我全都記得,可是這九年來我裝作什麽都不記得。


    這是他心裏的一道坎。


    他像一隻鴕鳥把腦袋埋在沙裏長達九年,突然被人拽著脖子撅出來,要去見天光。


    逃跑是有癮的, 麵對衝突時, 人習慣於踐行已擁有的經驗。


    所以程澈連夜再次縮迴了自己的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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