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些給我係好了罷,今兒我得遵照侯爺意思,去會會那常之安的,可不能誤了時辰!」


    ***


    如今內閣首輔共八人,其中因著史沈二家貪腐案升任者,有戶部尚書常修,大理寺卿何夙及禦史中丞沈復念;除此之外五人,為門下侍中白仁,中書侍郎洛仲與梅觀真,及兩位少言寡語的三朝元老。


    把持朝政的八人當中有四寒門,與繾都九家平分秋色,這於常年而言分外稀奇。可在這亂世當中,沒人再去計較這些。


    今兒常修與沈復念約著未時在茶樓會麵,他二人先前在政事堂雖是常能見著,在外頭卻是頭一迴。


    常修把手一推,說:「大人。」


    沈復念蒙著眼,憑聲音遠近斷他舉止,不拘小節道:「噯!常兄,你甭和我這瞎子客氣,咱有事說事,這些虛的,我也瞧不著,不必再做了!」


    見那人依舊無言,沈復念又補充說:


    「大人若是在意曾參與彈劾我沈家一事,那下官還是在此把話說清為妙。下官本該謹遵孝道,視您作仇讎,可是下官因著良心,沒法子做到那般地步。正巧下官又是個瞎子,就把那事都過眼雲煙,您也不必過分在意。」


    常修輕輕咳聲,又瞥了那軒永一眼,後來雖聽話免去許多繁冗禮節,說話調子卻仍舊恭謹,他道:


    「陛下赴北前組建內閣,內閣首輔八人當中,在民間聲最響的要屬洛家那位大人。其親姊與侄兒如今皆不知所蹤,他倒是憑藉一副好口舌不再憑靠祖蔭,青雲直上,不知得百姓多少歡頌。如今我們不怕昏官擋路,怕的就是他這般頗有主見的清君子。」


    沈復念琢磨著:「洛仲麽?他從前便與梅氏二人私交甚密,再加上陛下離京之前給那梅觀真也升作了正三品的中書侍郎。段老歿後,中書令一職出現空缺,那二人可就是中書省的倆交椅。今兒又在內閣聚首,若要共起浪,得猛!」


    常修點頭:「在下憂心之處便在這兒了……今兒臣受季侯之令奔迴震州,沒法再盯著那二人,這會兒實在放心不下。」


    沈復念聞言卻是一點兒不著急,隻吩咐軒永去同茶樓掌櫃買幾兩手中茶葉,才又吹著茶沫說:「沒有天子作牆墊背,文官起不了浪,隻有武官才嚇人,不是麽?」


    「此話差矣!咱們這繾都,那總和禁軍鬧的,您忘了是誰了?還不是那些個年富膽高的太學生!洛梅二位大人皆是太學出來的真君子,來日若是他二人合謀篡國……」


    「成啦。」沈復念擱茶,「下官來日專程在政事堂同他們唱反調,隻怕這眼上布來日都得給人拿墨潑黑!」


    「處處跟那倆清官對著幹,可不就是個狗官!」他說著又沖常修漏了個笑。


    ***


    沈復念出茶樓時被一約莫八九歲的布衣孩提給撞了。


    那小孩兒在腰間綁了個藤編果盤,將點心都往上頭擺,正吆喝著:


    「桃花餅噯,兩塊一文錢!」


    沈復念被那人撞了隻是側頭沖軒永笑,說:「這小孩兒也真是,說謊竟不知揀真一些的說!現今哪還有開桃花呢?都早枯在春末了!」


    「估摸著是見今兒滿大街的菊花酥,憂心賣不出去罷。」軒永把沈復念給攙穩了。


    「買個四塊吧,適才茶苦,吃多了嘴澀,嚐些甜的,也好犒勞一下齒舌。」沈復念從袖袋裏取了兩文錢,懸在半空等軒永接,「也叫咱主僕倆嚐嚐這霜天裏的桃花餅。」


    軒永接了,卻是支吾著踟躕:「可那裏頭沒有桃花,您不也才說嗎?」


    「念著有,便就當作有了罷!」沈復念笑道,「就跟人似的,隻消有人念著,就註定再也離不開這人世間了。」


    第167章 子歸南


    魏·稷州


    紅衣郎策馬揚鞭,濺起山道楓葉千萬裏。


    稷州侯爺迴稷州,這是該敲鑼打鼓的好事,然季徯秩還沒能思索出如何擺駕迴府有樂子,守門將先給他堵在了城門外頭。


    季徯秩彎著媚眼覷人,溫聲說:「甄老三,快些起開,我才離開這稷州多久,你便隻認笑麵虎,不認禍世狐了?」


    喻戟的副將甄老三被他盯得心裏直發毛,連忙拱手道:「迴侯爺,末將這不是不叫您進城,是喻將軍有令,您甫迴稷州,便要末將把您帶去喻府坐坐。」


    「哦?」季徯秩挑眉,「我放著我那雕梁繡戶的侯府不住,去住他那遍栽蘭草的清雅將軍府幹甚?」


    甄老三麵露難色,倒是沒收步。


    季徯秩見他深秋流冷汗,笑起來,說:「好罷,不為難你!你喚個兵卒將我包袱送去侯府,記得挑個機靈的,我那侯府歇了多少盼郎歸的心窄美人兒,嫉妒心強得我都招架不住,我怕他們見喻大將軍橫刀奪愛,會朝人動刀子!


    」


    甄老三是從繾都跟著喻戟來的,到底不是稷州人,還不大懂季徯秩脾性,自然不敢輕易迎合那季侯爺的玩笑,忙弓腰稱是。


    ***


    未見其人先聞其笑。


    季徯秩還沒進門,方見著那張溫潤笑麵便把手一敞,說:「喻家長公子,本侯對你可謂甚是思念!這屋裏好香,隻可惜氣味淡了些,不仔細聞便要跑的,好磨人!——過來抱一個?」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那正坐太師椅上的喻戟並不起身接迎,隻用眼神示意他坐。


    「怎麽水鄉的軟音沒能磨潤你的性子,反而叫你更是刁了?我這進府還沒一會兒呢,你就頤指氣使上了?」季徯秩整衣危坐,揚了揚下巴,問,「前些日子,你又招兵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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