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魏盛熠離京,那位皇貴妃便不知所蹤,他忐忑終日卻探查無果,他問過徐雲承,徐雲承也隻是搖頭。


    徐雲承也不知道,真真不知道。


    燕綏淮忽然又想哭,可再流不出眼淚。


    他這時還不知楊亦信起兵造反了,他不知徐雲承亦是命在弦上。


    ***


    韓釋火急火燎地衝進軍帳,隻用五指將薛止道副將遞來的戰局草畫砰然拍在案上。


    薛止道抱著狸奴起身迎人,把手揮了要其餘將領退下,就遵其適才吩咐行事。


    帳中人還沒走幹淨,韓釋先目呲欲裂道:「您要領兵向南?!您分明清楚若是不先行解決了悉宋營,來日那宋燕小兒一個包抄便能叫你我屍骨無存!向西與秦人合剿悉宋營何其明智,您為何要劍走偏鋒?!」


    薛止道倒是不慌不忙,隻將那張畫兒扯到眼前,長指點在那上頭,說:「韓老,步步難迴頭,顧此便要失彼。要攻下悉宋營耗時定然不少,待到萇燕營與悉宋營諸將匯合,隻怕滅其二營更如登天。眼下鼎州鎖城,薛家謀逆缺少證據,在聽者看來不過就是他宋家一家之言。此時燕家難分敵我,乃金月營攻破其之良機。時間拖得太長,隻怕薛家勾結蘅秦謀逆的消息就該傳遍這魏十六州了。」


    「您糊塗啊!您這法子,悉宋營若敗了,您能贏。悉宋營若贏了,您吃不了兜著走!分明原先若與蘅秦合謀,您還能多一分叫悉宋營大敗的勝算,您卻隻知盯著後頭那燕家豹!」


    韓釋句句得理,可一分不能叫薛止道聽進耳去。韓釋氣急敗壞,可終究沒有法子,他氣沖衝要走時忽然開口問那聾子:「付禾川可知道您有此打算麽?」


    薛止道不知何時落的座,這會兒正歪著腦袋專心致誌地給狸奴餵食,聞言並不作聲。


    韓釋瞧了一眼,唯能嘆著氣掀帳出去。


    「怎能叫他知道呢?」薛止道瞧著帳簾闔上,呢喃著又笑起來。


    狸奴仰頭低叫,那對鴛鴦眼將薛止道映作怪異兩色。他覷著,皮笑肉不笑道:「付溪若是知道了,哪怕將馬蹄跑出血來,都得提刀趕到這鼎州把我脖子砍了。」


    「唉——倒黴,真是倒黴啊!」薛止道哼笑著,「偏擇了我這孬種做主子。」


    第162章 短命鬼


    薛止道逗狸奴,逗得狠了,那小畜生嗷嗚一張嘴便把他給咬了。他倒是不生氣,隻把手甩了甩,叫那血珠從指尖爬過腕骨,再到小臂,直至晃作了一條細長痕。


    他將手擺在那貓兒臉前由著它舔,問:「你適才咬你主子幹甚?難不成你喚作付禾川?」


    貓兒當然聽不懂,舔了半晌縮頭要睡,薛止道便略微挺身抽了塊巾帕把傷指給裹了。他副將這時正好把帳簾給掀開,道:


    「馬已備好,侯爺,穿甲吧。」


    鑽帳秋風掃過薛止道被滄桑浸透的眉眼,他頷首應聲,說:


    「好。」


    ***


    徐雲承在榻上昏了幾日才醒,醒時已不在烽謝營。


    為了打仗,在徐雲承昏迷的這些時日裏,整個烽謝營已從北關搬至謝家封地上的至東城裏。他們強破城門,又心安理得地搶了東城最為豪奢的幾處府宅安住下來。


    徐雲承依舊被楊亦信帶在身邊,隻是衣食起居都由楊亦信手下和欽裳伺候,一舉一動都由人盯著。


    被楊亦信派來伺候他者是個方及十六的少年,圓臉凹眼,生了一副常見的秦人樣貌。那小孩兒雖算不得有多秀氣,但笑起來很是好看,總叫徐雲承想起宋訣陵身邊那又招人打,又惹人疼的欒壹。


    那小孩兒爹娘死得早,取了名但沒有告訴親朋鄰裏,以至於他爹娘沒了後,大家都不知怎麽叫他。後來不知誰先起的頭,總之大家都開始喚他作「阿勒」。


    阿勒在這烽謝營中雖掛名副將,但因年紀太輕,楊亦信和蘅秦老將格圖皆不準他上沙場打仗,便被派去和欽裳一道照顧徐雲承。


    他幹活很不仔細,縱然一直守在徐雲承身側,但他隻知整日哼著歌兒,一進帳子便擱地上氍毹上歪著,一點兒不搭理榻上那病患。


    今兒欽裳去外頭給徐雲承拿藥,隻留了阿勒作陪,徐雲承問他:「你年紀輕輕,怎麽會跑魏來?」


    那人聞言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來,將適才在外頭席地而坐粘上的土全拍掉,說:「我降生兩月,爹娘為了生計去魏謀生意,被你們魏人當街砍死!我進這兵營是為了給我爹娘報仇!」


    徐雲承艱難起身,抽了軟枕墊背,說:「你不知那些個魏人相貌,如何能報仇?」


    阿勒眸光驀然狠絕淩厲起來,他道:「朝滿同我說,若是不知何人殺爹娘,索性殺盡一切所遇!」


    徐雲承沒有為之所動,隻說:「這般麽?那你也該殺了我才是。」


    阿勒插著腰,把嘴努了努,道:「朝滿不叫我殺你!」


    「朝滿?可指的是元戚麽?」


    阿勒聞言登時怒火中燒,他用力掐住徐雲承的麵頰,不容徐雲承再說。


    「什麽元戚,我呸!!朝滿他早已將魏家名字丟棄,他可憐你才不殺你,你來日再不準用那難聽名字喚他!!」阿勒往徐雲承置靴處狠跺一腳,在那雙月白長靴上摁上黃澄澄的沙,「你這魏賊以後少同我說話!」


    徐雲承甩頭掙脫開來,他輕呲一聲,尖酸地說:「阿勒,魏立邊關為界,將士們平日裏頭可是遭人執刀要挾也不肯踏出邊關半步,更何況十六年前!依魏家紀年,當年乃樞成一十四年,那時魏與蘅秦互市往來正盛,你爹娘若是個正經商販,定然不會遭人阻攔,更別提命喪他國。——阿勒吶,你爹娘莫非是竊、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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