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夠了?」季徯秩仰了腦袋,「阡宵那事兒你不管了?」


    懷光眉頭一動,隻還壓住了情緒,折起左腿來搭手,他心平氣和地笑一聲,道:「您這般執著是為了報池彭毀謗私仇,還是為了給阡宵報仇?」


    「臭嘴那麽多張,我這侯爺也做不到張張都能堵。我因著他背地裏說我一句,便把他給殺了,豈不是忒斤斤計較?」


    「哎呦!既然侯爺也是為了阡宵,那就用不著髒了侯爺的手了。」懷光眸光倏地一沉,道,「老子親手把他腦袋砍下來!」


    「想通了?」季徯秩點頭笑道,「想通了就好——您自便,需要的時候,季某給您打掩護。」


    季徯秩笑得朗然,懷光盯了片刻,道:「我當年隻覺得侯爺是個有脾氣的,不曾想卻是這麽一個灑脫郎。」


    「我不灑脫。」季徯秩還他以諦視,笑吟吟,「都憋心裏,可憋死我了。」


    「戴串佛珠,外人看著侯爺都道是清心寡欲。」


    季徯秩含情脈脈地看向他:「您在秦樓楚館裏晃悠了這般久的,也不是沒見過那裏頭吃花酒的公子戴佛珠。像我們這般人兒,都是因著慾念過甚才戴著掩飾的。」


    懷光把腦袋搖了,笑著:「我看侯爺沒什麽欲求。」


    「又錯了。」季徯秩道,「我是想要的都沒法子得到,這才看著鮮有欲求。」


    「侯爺想要什麽?說一個來聽聽?」


    「說?」季徯秩瞟他一眼,道,「算了罷,都說是得不到的,一股腦地把憾事往外掏,叫我太沒麵子了。」


    懷光略作一笑,忽而落目於季徯秩那搭於腹部的玉手之上。他夠敏銳,方覺察不對便伸指上去勾了勾,刮迴來滿指的血。


    「侯爺受傷了?!」懷光瞪大了眼,急急起身,「怎麽沒人知會我一聲?——我去給您尋大夫來!!」


    「有什麽好知會的,小題大做!這兵營裏邊看到貴人歇著,比看到鬼吃人還更需得大唿小叫。我名聲不好,再落人口舌,太吵。」季徯秩拉住那要尋醫去的懷光,道,「不勞,我方才已吩咐人去了。」


    懷光鬆了口氣,隻又坐了迴去,說:「成、成!不過侯爺還在乎名聲這種東西麽?您從前行事何其大膽,末將可是從未見您怕過。」


    「嗐,髒了一輩子,走的時候總得幹淨些罷?」


    「走?去哪兒?您該不會……」懷光皺了眉。


    季徯秩斂目含笑:「我還什麽都沒說呢,你慌個什麽勁?雖說也不是沒可能,但我也不是非得要趕著去見那閻王爺。至於要去哪兒,唔、還沒想好……噯想去哪便去哪兒罷,我就是想看看叫那宋落珩苦苦追求的自由是何般模樣,就有那般的好,叫他迷得發瘋。」


    「嗐!畢竟是鼎州人嘛!最是戀鄉!鼎中瞧不著層樓疊榭,重巒疊嶂,一眼看過去的要麽是草,再不然便是沙……跑起馬來那可真是爽!落珩他年少時是鼎州無拘無束的北狼,後來被鎖在京城這般的久,心中憋悶恐怕是你我難以想像的罷!」


    懷光搓著甲上凝住的泥,嬉皮笑臉道。


    季徯秩身子一分不動,徐徐笑道:「這般看來,我不知恨還樂在其中,豈非傻人有傻福?」


    「倒也不是傻罷,忠君嘛,這才是對的。」懷光嘆一口氣,「更何況老侯爺不會希望侯爺恨先帝的。」


    「宋落珩他爹也不希望他恨,但他仍舊是恨。不過是我太癡愚,你何必替我開脫?——欸大夫這不就來了!將軍您另尋他地兒歇著罷,半晌過後這兒可不會有什麽好看的東西。」


    「到底不比我的臉兒嚇人,我偶然照鏡還會把自個兒嚇一跳。」懷光笑道。


    「就非看不可?」


    「怎麽?為何不給人看?」


    「您愛看就看罷,」季徯秩道,「講不通,勸得我腦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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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鼎州雷鳴大作,那宋訣陵未報先行,攥著探子傳來的急報趕忙奔翎州而去。


    那信報中所言甚多,卻唯有季徯秩負傷一事入了他的眼,他匆忙將那些個需要吩咐徐雲承做的事兒告知了吳慮,全部交給他代為轉達。


    本來快馬加鞭也要一月的路程,被他花了二十日跑盡。他孟夏啟程,仲夏初到的翎州,到了那地兒隻毫不遲疑地打馬往顧家營去。


    他於翎州聽遍魏軍大獲全勝的勝報,到了顧家營轅門前卻隻見滿營披白。宋訣陵喘不上氣來,含了口涼氣,催著紫章錦抬蹄向前。


    一柄未出鞘的劍落在守門將的脖頸之上,宋訣陵厲聲道:


    「季況溟呢?」


    那守門將不知來人目的為何,也不知怎樣迴答才能保住命來,方覷著他腰間懸著悉宋營的令牌便隻拿他當良將,顫聲道:


    「將、將軍,這仗咱們打贏了!」


    「我問你的是這個?!」


    宋訣陵一記眼刀掃過,更叫那人說不出話來。


    「侯、侯爺他……」


    胸腔之中的無名火胡亂衝撞,宋訣陵不見棺材不落淚,隻拿劍撂開他,迅速翻身下馬。他逕自往裏走,途徑營中將軍陳屍之地,剛要去揭了那掩屍的布,身後卻驀地伸出一隻手來把他摁住。


    季徯秩的手虛虛磨蹭著他的腰側,話音如舊:


    「二爺,幹什麽好事呢?虧得此時池老不在營中,若是見著您如此輕視他的寶貝兒子,怕是忍不住又要拿刀砍人。——趕巧了,今兒乃池彭入棺之日,剩下的麻煩事兒都與顧家營沒甚幹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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