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飢挨餓雖較生死算是小事,但小事積久難免釀就大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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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落,星月起。


    一席彎月刀似的掛在那夜帳上,地上的秋風將林火吹得愈來愈烈。濃煙重火,如秉巨燭立於天地之間,就是不知何許人在借災拜佛。


    有三個膽肥的兵士為充飢,瞞著賀玨與薑老將軍偷跑進林裏捕野物。眼瞧著不遠處密葉之間生了動靜,仨兵士之中一人小心邁著步子接近,屏息凝神,正準備瞧那裏頭會竄出什麽美滋味,誰知一隻飛矢從中飛出,穿其喉而過。


    後麵二人知曉那人已無生望,不過愣了一愣,拔腿便跑,可他二人還沒跑幾步便被那高抬的馬蹄踩碎於泥土之中。


    血水橫流,碎骨刺破肝髒,慘叫終於爬出了林間——太遲了。


    那楚兵從林間衝出來的時候,顧家後營中還有不少兵士處於睡夢之中。賀玨聽聞動靜忙衝去擂響戰鼓,可楚國的鐵騎卻先他一步踏破了圍營的木柵。他隻得將鼓槌拋給了身旁的小兵,抽出那新發於硎的利刃劈向敵軍一匹瘋跑著的駿馬。


    「嗞——」


    馬肚被劃拉出一個長得嚇人的口子,血與內髒全潑灑於地。馬腿折跪於地,叫馬背上的那楚兵摔了個頭昏腦脹。賀玨手起刀落,砍下那人的頭顱後便翻身上了自己的馬,而後便是一路拚殺。


    他邊拚死剿殺敵軍,邊縱馬往來於各帳,拿長劍挑起帳門瞧裏頭有無未醒的兵士。


    行至池彭的帳,他照舊挑門看。可那人的營帳卻怪得很,內裏沒燃半根燭不說,平日那嗜睡如命的將軍不知怎的竟不在裏頭。賀玨高聲吼了幾聲,直待確認了那池彭不在裏頭,這才再次飛奔抽刀向敵。


    入目所及又是腥艷的血與瘮人的骨。


    脖頸,胸腹,臂腿,賀玨在那刀劍之間穿行,被各處噴濺出的鮮血抹了一身腥臭。


    當他好不容易同弟兄們一道清剿完那不知好歹的楚國騎兵正歇口氣時,忽聽薑老將軍從不遠處飛奔而來,嘶聲裂肺道:


    「快、撤——」


    林間又起馬蹄聲,那瘋狗似的齊燼手執重刀朝他們飛奔而來,緊隨著的是望不盡的楚兵與漫天箭雨。


    賀玨副將舉起盾牌替賀玨打掩護,急道:「楚賊這兵力……弟兄們怕是撐不了多久。將軍您二位快走!我墊後!」


    「你是我副將!」賀玨轉馬向前,繞過副將,拿劍擋開了那些朝他仨人飛來的利箭,麵色鎮定異常,「還不速速護送老將軍離開!」


    誰知那薑老將軍拿刀將賀玨的刀劍攔下,縱馬向前,邊掃飛箭邊厲聲道:「你倆小子聽著!你留老夫一命,不過叫一匹夫再活個二八年歲。而你倆若活到老夫這年紀,合起來還有百餘年歲月!老夫常年苦視黑髮埋沙,今山河罹難,老夫寧白髮入土,也絕不要再叫你們這些個屁大的小子早我一步入黃泉!快些走!莫要叫老夫白白折了這條命!」


    那人說罷,驅馬奔向齊燼,舉起了重弓。


    「嘣——」


    賀玨與他的副將都沒再迴頭。


    那之後,賀玨與其副將便帶著幾個精兵往迴撤,從夜半到清晨,從正午到日落。


    隨行之人越來越少,賀玨迴身擋箭時腹部被橫來的劍捅了一下,好在那劍身還未沒深,那偷襲的楚兵便被賀玨副將拿長矛捅入了胸口。那副將臂上中箭疼得雖是難捱,可他還是咬緊牙關奮力將長矛挑起,把那楚兵甩下了馬。


    後來發生了什麽賀玨已經記不清了。


    不知從何時開始,就連他那生了副唱戲的好嗓子的副將也沒再驅馬跟在他後頭。


    慶幸的是,他身後也無楚兵,隻有自己那匹棗紅馬蹄踩出的血印在山道上蜿蜒成河。


    烽火連天,衡陽雁斷,這獨身將軍由馬馱著穿林而過,不住地往迴奔。


    無水無糧,他好長好長時間都沒再見著一個活人。又渴又餓,渾身氣力都好似被九頭蟲吃了個幹淨。


    他太累了!


    於是他也闔上了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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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陽北道·紊州。


    秋葉鋪滿了老山道,那鮮少有人經往的道上奔出一紫一白兩匹駿馬。


    「駕——」季徯秩攥緊了韁繩,還嗔怒道,「二爺!您是瘋了麽?幹什麽跟在後頭趕人?」


    「難得有稍比鼎州的山道供人跑馬。」宋訣陵催著紫章錦,眸中帶笑,「我這不是為了叫您這南方侯爺嚐嚐跑馬鼎州的颯爽滋味?怎麽樣?爽不爽?」


    紫章錦衝到季徯秩那匹霜月白的身側,那身姿挺拔的男子側了側眸子朝季徯秩笑。


    「怎麽不爽?」季徯秩嘴角顫了一顫,攥緊韁繩,還淡定笑笑,「待會兒若霜月白將我甩了下去,我便請二爺吃頓刀宴。」


    「我可挑食,」宋訣陵稍稍壓低了身子,笑得像個流氓,「那可是隻食金齏玉鱠。侯爺要想叫我吞刀,怎麽都得把那刀子磨成侯爺這副模樣。」


    道中橫出一棵老樹,季徯秩急急拉了韁繩,那霜月白的前蹄浮空,險些將那玉麵侯爺掀下馬去。那季徯秩麵上卻是半分不變:「二爺可莫要再犯渾。」


    「我對侯爺是一見鍾情,越瞧越喜歡。」宋訣陵慢了紫章錦,慢條斯理地伸出隻手來撫了撫季徯秩那匹受驚的霜月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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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對罷?」季徯秩笑道,「二爺在繾都頭一迴見我,可是愛搭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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