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這腦袋瓜,來日若有人罵你家公子,你恐怕還要笑著拊掌!」宋訣陵冷哼一聲,又道,「你年紀輕,記性好。待會迴了府,把薛止道那番話說與你汜哥聽,看他什麽反應。」


    那城門處,薛止道目送宋訣陵和欒壹二人離開,這才掀簾上車。


    他副將開了口:「侯爺,那宋家長子為人可真是刻薄!」


    「我方才也說了不少難聽話,是上趕著討人嫌去了。」薛止道闔了眸子,「阿陵他是少年心性,到現在還咽不下那口氣……也是個可憐孩子,今日這點小事兒就沒必要揪著不放了。」


    第020章 雙龍聚


    滿月已如期掛上梢頭,清輝落在歧王府裏頭,籠住了一地的綠芽。夏夜疾風卷過,隻催得簷下鐵馬叮啷亂響。


    「魏——盛——熠!」


    那帶著哭腔的唿喊響得仿若要震碎天地,又似洪波般將萬物推開來。


    隻有他,隻有他,在一步步溯那聲音的源頭尋去。


    「焺、哥?」榻上之人幹澀的唇上下碰了碰。


    「王爺!」榻旁跪候之人沒能聽清他的囈語,隻喜出望外道,「您醒了?」


    魏盛熠方舒眼便瞧見了那一身素色的清秀婢子,耳畔盡是她帶著點哽咽的輕喚。


    不對,不是這聲音。


    魏盛熠頭痛欲裂,隻緩了緩,喚道:「韶姐姐……」


    「……奴在。」韶紉將在門外候著的呂郎中喚進來,又提手要去試他額頸溫度。


    魏盛熠目光渙散,隻還伸指在額前擋了擋,不叫她碰。韶紉訕訕收迴手去,仔細替他掖好了被角,便到皰屋煎藥去了。


    魏盛熠啞聲問那進來的郎中:「我昏了多久了?」


    「迴王爺,兩日了。」呂郎中把了把他的脈,見他脈象平穩這才咽下幾寸氣,萬分懊惱道,「小的若知王爺您要以身涉險,是千不該萬不該說那番話!」


    「扶我起身。」魏盛熠並不理睬,隻問他,「其間來過什麽人沒有?」


    「有!陛下剛離府不久!」呂郎中把軟枕拍了拍,塞去他腰下,拍須溜馬道,「陛下坐了足足有一個時辰呢!您二位的兄弟情誼當真叫人心羨!小的料想您此時醒來,亦是沾了龍恩緣故!」


    那老郎中原以為魏盛熠會受寵若驚,誰料那人僅僅麵無表情地追問:


    「除陛下外,便無他人了嗎?」


    魏盛熠不怒自威,嚇得呂郎中一哆嗦,他想了許久,這才唯唯諾諾道:「這、喔還有一帶刀侍衛!呃……聽、聽是許家的二公子。」


    魏盛熠心頭一緊:「何時來的?」


    「來得很巧,恰是您昏去沒多久!聽那人兒說,是陛下覺察那盒點心不對勁,專程派他來提醒您的!」


    那呂郎中小心瞧著魏盛熠的眼色,總想將話頭往祺運帝身上引。


    「他什麽個反應?」


    呂郎中以為他總算開竅,歡喜道:「陛下他?」


    魏盛熠猝然睨他一眼。


    「哦、哦那侍衛啊?」呂郎中想了想,才結巴道,「小人其時沒大在意,光顧著給您解毒了!」


    「滾出去。」魏盛熠啞著聲,泛上半星暗紫的唇抖著合上。


    呂郎中不敢則聲,趕忙給自個兒扇了幾巴掌,貓著腰匆匆退了下去。


    ***


    半晌,韶紉推門進來,趁手將幾封信擱在床旁的香幾上。她瞥了外頭那抖若篩糠的郎中一眼,才說:


    「這郎中太聒噪,下迴奴換家醫館。」


    她原想把藥勺勺給魏盛熠餵去,誰料魏盛熠先行伸手討去了藥碗。他將瓷勺拎出來在碗沿颳了刮,便仰頸咕嘟飲盡苦藥。


    韶紉捏住帕子替他拭了嘴角,垂眸道:「王爺,這三封信,一封是季侯爺的,一封是喻將軍的,最後一封是許、渭許少卿捎來的。」


    不是許未焺!


    魏盛熠沒吭聲,呆愣地盯著那隻空碗,好似被留有餘溫的碗燙出幾道孤愁的疤來。


    韶紉不敢皺眉,隻勉強壓住心緒,笑道:「王爺,對了……兩日前您暈過去的時候,許千牛備身來了!」


    那韶紉將那雙熬出血絲的眼彎了,又道:「那位彼時被司閽攔住,險些動手。奴恰巧出府採買,便趕忙讓司閽放行,誰曾想還是遲了一步……您昏倒於地,那呂郎中有了些歲數,骨頭鬆脆,還是許千牛備身親自抱您迴的屋。千牛備身他在您床頭一守便是好些個時辰。當時奴瞧著,他那杏眼可紅,淚都快出來了!」


    「韶姐姐,你先出去罷!」魏盛熠將空碗遞給她,「且容本王獨自待會兒。」


    韶紉合門出去後,魏盛熠的長指在那三封信之間逡巡良久,末了還是先讀了許渭那封。


    「獄中人已死,王爺保重身體。」


    ***


    幾日後,韶紉被翎州五將之一的池老將軍認作嫡長女,許配給了魏盛熠,強畫出了個門當戶對。


    翎州雖是敲鑼打鼓,喜氣洋洋,卻免不得議論一二——這麽些年,隻知池大將軍有一個嫡子,何曾聽聞他竟還有個這麽大的嫡女!


    隻是這事還沒來得及掀起什麽風浪,這婢子已嫁去王府成了歧王妃。


    韶紉雖脫去了一身賤籍,照舊屈腰按舊時下人本分行事。她雖心慕魏盛熠,卻也不敢逾越半步。


    她伺候著魏盛熠長大,自然早早便知魏盛熠對許未焺生了情,隻是她從未自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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