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升在向眾人告別之後,就轉身上了一輛馬車。


    他一麵讓車夫趕路,一麵向送行的眾人說道:“諸位不必再送,山高水長,來日方長;今日雖一別,可隻要有緣,我與諸公就總有再見之日!”


    “你這吃不飽的王八蛋,最好這一輩子都別再見了!”眾人心中暗罵。


    “大人慢走!”可不管大家心裏怎麽想,在在表麵上自然紛紛應是,行禮送他離開。


    在經過提前修整的官道之上,高文升的車隊開始緩緩移動,前往申州方向。


    林凡站在人群中,盯著車隊漸行漸遠,直到淡出視野。


    良久之後,他才迴過神來,仰頭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他神色平靜,自言自語的說道:“話雖是不錯,隻可惜你應該是等不到這一天了!”


    林凡到永陽赴任也已經近一年了,雖說他一直忙於公務,不怎麽交際,也很少出來應酬。


    但是就他做過的那些事來說,可以說整個永陽就沒有不知道的,所以此時在這裏的人,基本上都認識他。


    不過在他刻意壓低聲音之後,他說話的聲音並不大。


    這裏又人多嘈雜,左右之人也就並沒有聽清林凡說了什麽話,隻是有一人覺得他好像開口說了句什麽。


    於是那人有些好奇的向他問道:“林大人剛剛在說什麽?”


    林凡對此人笑了一下,說道:“沒什麽,不過是一句感慨而已,沒什麽打緊的!”


    大家畢竟不熟,林凡又是官場上的人,自己得罪不起。所以此人見到林凡不願意多說,那他也就識相的不再多問,轉身與其他人攀談起來。


    冬日初寒,如今高文升既然已經走了,天寒地凍的,也就沒有人想要在此多做停留。在大家相互客套一番之後,人群逐漸三三兩兩的散去了。


    等到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林凡也收迴視線,不打算再留在這裏。


    他走出亭子,翻身上馬,催馬直奔武關而去。


    就在他迴到巡檢司駐地的當夜,安寧也悄悄的迴來了。


    整個巡檢司,除了林凡等少數幾個人之外,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安寧曾經出去過。對於他消失的這幾天,林凡他們隻說對外說他染了風寒,一直呆在屋子裏養病。


    安寧這次迴來沒有驚動其他人,而是直接來到了林凡這邊。


    林凡先是在屋子裏升起了炭火,讓他烤了烤火暖暖身子;又遞給了他一張剛烤好的餅子,讓他先墊墊肚子。


    然後才問道:“怎麽樣,餓了吧,這次肯定是把你累壞了!不過這件事交給其他人我不放心,隻能你去做,倒是辛苦你了!”


    林凡的關心讓安寧很感動,他用力啃了一口餅,含糊不清的說道:“不礙事,不累。咳…咳…咳咳!”


    話還沒說完,他就因為吃的太快,讓餅屑給嗆到了。


    見到他狼狽的樣子,林凡連忙遞給他一碗水,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幫他順氣。


    等安寧咳嗽輕了一些,他才笑著說:“別著急,慢點吃,這又沒人跟你搶。先喝口水緩緩,別噎著了!”


    安寧咕咕的喝了一大口水,這才緩了過來。他不好意思的對林凡笑了一下,繼續對付手中的大餅。


    林凡撥了一下爐中的炭火,讓火燒的更旺些。直到見安寧恢複的差不多了,他才繼續問道:“這次的信送到了嗎?他們沒有為難你吧?”


    安寧嗯了一聲,說道:“事情很順利,信送到了。而且因為他們拿不準我的身份,也就沒有敢太過為難我!”


    他猶豫了一下,接著說道:“就是不知道大人為何選中了他。經過我的觀察,這個四首領在三人中實力最弱,與其他兩個人比起來差了不少,大人為何不從另外兩人中選一個呢?那樣豈不是更穩妥嗎?”


    林凡笑了笑,解釋道:“自從吳青死了之後,禮山關便群龍無首。如今剩下的三位首領彼此之間相互的明爭暗鬥,為的都是坐上這第一把交椅的位子。”


    “禮山關實力強勁,總共有悍匪五百餘人;而這其中大約有一半是吳青的嫡係,隻聽吳青調遣,不屬於這三人中的任一派係,隻有剩下的一半才分別聽命於三人。”


    “二首領和三首領實力旗鼓相當,手下都有著近百人,隻有這個四首領實力最弱,手底下不過四五十人,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坐上第一把交椅的可能性也就最小!”


    “不過這樣最好,咱們這次給他送過去的這份大禮才最有用。原本他是最不可能坐到那個位子的,可是有了這封信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你想想,吳青死於雲夢澤,而這次圍剿雲夢澤的罪魁禍首就是高文升。隻要他能抓住或者殺了高文升,他就可以獲得那些原本忠於吳青的人的支持,而他也就一躍成為了禮山關實力最強之人,手下超過三百人,你說那兩人還如何跟他爭?他坐上下一任大首領的位子豈不是成了板上釘釘的事?”


    “安寧,你說如果你是這個四首領,看到這封信,你會怎麽辦?”


    安寧點點頭:“要是我肯定會死死抓住這個機會,絕不能讓這個高文升跑掉,因為這幾乎是我當上大首領唯一的機會了。”


    林凡敲了一下他的腦袋,調笑道:“孺子可教也!不管他心裏是不是真的想要為吳青報仇,隻要他還想坐上那個位子,他也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然後他又繼續說道:“至於我為什麽不直接把信交給二首領或者三首領,那是因為這樣做雖然方便,可是卻會讓禮山關的實力分布變得失衡。”


    “如果是四首領坐上了大首領的位子,雖然那時候他的實力最強,可是剩下的兩人聯合起來,還是能與他抗衡一番的,隻要他腦子不傻,就不會想著一下子吞掉剩下的兩股勢力。”


    “當然了,他腦子傻了最好,這樣他們自己窩裏鬥,鬥個兩敗俱傷,地方官府正好可以抓住機會剿了這股匪寇。”


    聽到這裏,安寧也終於明白過來了,他說道:“原來如此,咱們要是把信交給其他人,那人原來的實力再加上吳青手下的支持,就會對剩下的人形成絕對的優勢,從而一家獨大,就算另外兩人聯手也無法對抗他,肯定會被他給吃掉,從此禮山關就歸了他一人。”


    林凡歎了口氣。“你說的沒錯!而我這樣做是因為無論是對當地百姓也好,還是對官府也罷;一個派係林立、各自為戰的禮山關,總好過一個鐵板一塊的禮山關。如今咱們能做的,也就這麽多了!”


    林凡話說完,看著風塵仆仆的安寧,笑了一下,說道:“好了,你這幾日也辛苦了,迴去吧!別想這麽多,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有什麽事明日再說!”


    “是大人,那我就先下去了!”安寧吃完了餅,他拍掉落在手上和衣服上的餅屑,向林凡告退。


    安寧出去以後,林凡又歎了口氣。


    若非必要,他也不願借助山賊之手報仇,如果可以的話,他更願意上報朝廷,讓朝廷來公正處理此事。


    不過現在官場上的烏煙瘴氣,身在其中的林凡最清楚不過。除非他表明身份,借助家世和父親的身份來壓製地方官員,讓他們按照自己的意思來辦理,這樣才能拿下高文升。


    否則就算是他上報朝廷,也隻能是石沉大海,地方上最多做做樣子,並不能拿高文升怎樣。而如果高文升打點、運作的好,地方官府可能連樣子都懶得做。


    可如果這種事也要他搬出家世來以勢壓人,以後若是遇到其他事,他又該怎樣辦呢?難不成事事都要靠家裏的勢力來為他遮風擋雨?


    那他放著好日子不過,辛辛苦苦的從江州跑到這淮南道的窮鄉僻壤來做這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是為了什麽?他這近一年來做的一切還有什麽意義?


    所以在他得知高文升的調令內容之後,他思來想去,也覺得隻有這樣做才最好。既然不能通過正常渠道來讓高文升得到他應有的下場,那他也不介意用上一些其他手段。


    至於其中的隱患,他也想到了,無非就是這件事要是傳了出去,他落下一個通匪、謀刺朝廷命官的罪。如果這罪名坐實了,他必死無疑,就連江州林氏也保不了他。


    隻是在他們的有意隱瞞之下,這個四首領並不知道他們的身份,他也吩咐安寧來迴的時候注意潛藏蹤跡。相信以他的本事,不至於被人追蹤而不自知。


    而他所寫那封信上麵也沒有落款,就連筆跡也是仿照前人書法所寫,查不出什麽來,因此也不必過於擔心。


    最重要的是,吳青是直接死在了他的手上,說起來林凡與禮山關的仇恨還要在高文升之上。所以就算有人發現可能是林凡做了這件事,然而隻要是沒有直接的證據來證明這件事,恐怕也不會有人去相信。


    而至於這個四首領會不會信他們在信上所說,按照商議去截殺高文升,林凡並不擔心。


    因為這是那人唯一的機會,不管他信與不信,總是要去試一試的。


    …………


    半個月後,一則消息傳迴了永陽,在短短半天之內就轟動了整個永陽城。


    消息說高文升在前往申州赴任的路上,路過安州與申州交接之處時,遇到了禮山關的山賊。


    不止財物被山賊所截,而且在山賊得知高文升的身份之後,他本人也被帶到山寨剖腹剜心,用以祭奠死在了雲夢澤的大首領吳青,可以說死狀極為淒慘。


    而在申州山賊中,此時也流傳著一件極為奇怪的事,原本最不被看好的禮山關四首領突然異軍突起,坐上了吳青死之後一直空懸的大首領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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