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聽聞男子這麽一說,頓時不吱聲了。低著頭,輕甩著毛絨大尾巴,小爪子來迴撥弄著地上的石子。


    男子見狀,不由一聲長歎,問道:“他有何好?”


    小狐狸猛抬起頭來,眼中神光瑩瑩,鏗鏘說道:“他待我好,救我性命,為我療傷。哪怕我咬傷了他,他都未曾放手。琳琅閣更是不畏強權,為了我,以初入道途之修為,吐血抗衡那紈絝子弟。他待我好,不戀浮華,不貪神物。隻因我喜歡,便放棄各種寶物,隻要那對他毫無用處的神丹。他重情義,師兄重傷,他一怒退強橫。為求解藥,甘願受那門童羞辱。但即便如此,他依然不願意換出神丹,隻因是我喜歡。他待我好,我便喜歡他。”


    “可你在他眼中隻是隻狐狸!”男子突然厲聲道。


    小狐狸猛一顫,眼中神光黯淡。


    一時間,河邊寂默無聲。


    良久,男子言道:“你可知,為何我為天狐,而你卻是火狐之身?”


    小狐狸低下頭來,輕聲言道:“因為母親。”


    男子頷首,抬頭望月,悠悠言道:“你母親是個美人。那日我與她相見,便是在這如雪月下。她一身紅裳,手持青笛。一曲幽情未終,我卻是心都醉了。我年少輕狂,不顧族老反對,執意與她在一起。我成功了,我娶了她。那爛漫薔薇花下,她生了你。我高興,她欣喜。可人、妖結合有違天道,天狐血脈不純,你便成了火狐。我不後悔,哪怕世間再無天狐,我亦隻愛你們。隻是,你母親,終究是個人。我眼看著她一天天老去,卻無能為力。白駒飛過隙,青春不複還。黛髻終覆雪,天人永相隔。人之壽,百年不足。妖之命,萬載之久。你母親去世那日,我才明白,當年族老所言的情孽為何。人逝去,妖心死。”


    一人一狐,各有所思,又陷無聲。


    男子輕撫手中青笛,看向小狐狸,說道:“薇兒,為父不願見你傷心。這人、妖殊途,情孽難了。不要執著了。”


    小狐狸靜靜站在那裏。良久,再次抬起頭來,眼中神光如炬,顫聲言道:“厲宇他不一樣,他不像母親。母親身為凡人,厲宇他卻是修士。修士與天爭命,其壽可延。我會幫他,我不會再重蹈覆轍的!”


    男子閉目歎道:“那又如何?正道修士命不過五百,五百餘年,妖不過堪堪化形。海誓山盟亦隻是曇花一現,終是逃不過那生死離別。”


    狐狸望著遠方,輕聲言道:“就算隻有五百年,不,哪怕隻有一二百年。女兒也是不悔。女兒要的隻是愛過。他待我好,我便愛他。”


    “唉。”男子似乎一輩子的歎息都盡匯聚在了這一聲之中。


    “罷了,天命如此,你好自為之吧。”男子起身,看著小狐狸,說道:“他日若是有難處,莫要忘記,青丘還有爹爹在。”


    小狐狸眼中噙淚,用力地點了點頭。


    如雪月下,一襲白衣,飄然離去。


    綠煙騰起,玉足點地。冰肌月下晶瑩,纖腰如脂白皙。青絲覆頸,柔夷捧心。蛾眉輕蹙滿憂愁,瓊目漣漣帶淚光。


    蘇薇薇望著河中自己的倩影,心中迴想:“他隻以為我是隻狐狸,對我好,當真因為我隻是個夥伴嗎?”


    空地篝火漸熄,厲宇緩緩睜開眼睛。入眼皓月依舊,手中卻是一空。


    厲宇坐起身來,四下環顧。“咦?小紅哪裏去了?”爬起身來,隻見四周空曠,卻沒有那點紅影。


    “這小紅,大半夜了還這麽調皮貪玩。”厲宇皺眉言道。


    “小紅!小紅!”厲宇唿喚尋找未果。耳邊突聞“嘩,嘩”聲響,厲宇心中一亮,自言道:“莫不是渴了,跑去河邊喝水去了?”


    循聲找去,厲宇穿梭於稀疏枝間漏下的片片月光,終見到那條彎彎小河。


    “跑哪去了?”厲宇心想,當下在河邊左右張望。


    “月下破封終還身,波光洗滌多年塵。流水難淨心中問,潺聲能否釋我情?”一聲銀鈴吟唱從塊大石後邊傳了過來。


    “咦?”厲宇輕疑,隻覺這聲音似乎耳熟。厲宇攀扶著大石,向石頭後邊探頭望去。


    這一望,卻是叫厲宇看呆了。


    隻見那,月下佳人美若夢,水珠晶瑩流脊下。十指如蔥彈肌膚,玉腿曲直泛春光。盈盈一握腰身間,若隱若現桃花見。媚眼如絲檀微張,聲似天籟意悠長。


    厲宇腦中頓時一片空白,隻有那窈窕身影。鼻子一熱,隻覺兩道暖流衝出鼻孔。伸手一抹,滿手殷紅。


    “啊?!血?”厲宇驚叫。


    “誰!?”蘇薇薇驚聞動靜,慌張迴頭。


    “哎?”厲宇隻見這女子好是麵熟,不由驚疑。


    “嘩啦”水響,厲宇忽聞一陣撲麵幽香,隨後腦後一痛,便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蘇薇薇兩手遮胸,麵色桃紅,啐了一句:“呸!這麽多年我才知道,原來你還是個小色鬼。一不留心,竟讓你看了個精光。”


    蘇薇薇蹲下身來,伸手抹去厲宇臉上鼻血。看著蔥白指上殷紅,蘇薇薇不由伸出香舌輕/舐。臉上紅雲更盛,輕笑道:“嘻嘻,之前本就想吃你,今日再一嚐,味道果然還是不錯。”


    看著厲宇平靜地臉龐,蘇薇薇原本心中煩惱,似乎都已煙消雲散。不去想那人、妖情孽,隻願此時此刻,天荒地老。


    天邊日出,厲宇悠悠轉醒。猛然坐起,四下一看。火堆餘燼青煙嫋嫋,小狐狸正依偎在身旁睡著,就是不見那河邊佳人。


    厲宇渾身一摸,沒有大礙,就是腦袋有點疼。


    “奇怪。我昨晚應該是見到了個熟人,怎麽不見了?那女子究竟在哪裏見過?難道是個夢?”厲宇拉開褲腰,朝裏看了一看。


    身邊小狐狸身體微顫,卻是偷見厲宇動作,硬是在那憋著笑。


    一路風塵,厲宇迴到了那熟悉的小院。剛一落地,便聽見那聲嬌喊。


    “小宇!你迴來啦!”卻是雲霄見到窗外厲宇落下,急忙跑了出來。


    “師姐!”厲宇一見雲霄不由高興喊道。


    雲霄眼見厲宇迴來,心中十分欣喜。一不留神,卻是被那門檻絆了一下。


    “哎呀!”雲霄失足撲去。


    “小心!”厲宇眼看雲霄摔倒,連忙飛身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雲霄在厲宇懷中一愣,抬頭看著厲宇的眼睛。隻見那眼中滿是關切,雲霄心中不由一甜。


    少時,兩人頓覺不妥,連忙分開。


    雲霄慌張整理下衣服,背對著厲宇說道:“你迴來就好。我去告訴爹娘。”說罷捂著臉跑進了屋裏。


    厲宇尷尬地撓了撓頭,眼角一撇,卻似乎在那窗子裏,見到了張熟悉的臉龐。


    “寰宇,你迴來了。”宸遊出得屋來,笑著對厲宇說道。


    厲宇連忙上前行禮,言道:“弟子寰宇,幸不負師命。將那‘迴春丹’帶了迴來!”


    宸遊眼中一亮,大笑道:“哈哈,好好好!為師就知道你能辦到!”


    言罷二人進屋,隻見眾人都在。厲宇又向宸玉行了一禮,對眾師兄弟也打了個招唿。厲宇看了一眼床上躺著的趙洪塵,對宸遊問道:“師父,二師兄怎麽樣了?”


    宸遊迴道:“有為師日夜看護,卻是沒有性命之憂,但就是醒不過來。”


    厲宇點頭,從懷中摸出那個藥瓶,對一旁的衛寰錢說道:“有勞大師兄,幫我取瓢清水來。”


    衛寰錢出去。宸遊對厲宇說道:“此次你去神丹門求丹,可需要什麽東西交換?你告訴為師,為師去想辦法。”


    厲宇對宸遊迴道:“無須交換。一切弟子已經辦妥了。”


    “哦?”宸遊和宸玉奇道。


    “你拿什麽東西換來的解藥?莫不是,功法?”宸玉皺眉問道。


    厲宇一躬身,迴道:“弟子不敢!弟子與盧丹青結拜兄弟,用一靈蟲換來的。”


    “你說什麽?!”宸遊二人聽聞大驚。


    當下,厲宇便將前後經曆詳細說了一遍。


    “你是說盧丹青受你靈物,與你義結金蘭?”宸玉聽完不敢相信,直問厲宇,眼中思緒萬千。


    而宸遊則在一旁默不作聲。雲霄與後麵進來的衛寰錢,俱是一臉興奮。


    “弟子之言,句句屬實。”厲宇迴道。


    宸玉張口欲言,卻又說不出什麽,隻是難以置信地看著厲宇。


    “看來,神丹門主要是為了寰宇那顆神丹。這結義,真心也好,假意也罷。終究是件好事。寰宇你不妨今後多去走動走動,替為師拜會拜會成春掌門,就當為摘星派找了個盟友。為師與胡老哥終究隻算私下交往,不似你和盧丹青那般正式。”一旁的宸遊想了一會說道。


    厲宇聽聞領命。拿過衛寰錢遞過來的水瓢,往藥瓶裏灌了大半清水。


    眾人隻聞滿屋藥香,頓時精神振奮,頭腦清明。宸遊讚道:“神丹門果然中洲丹道第一!名不虛傳!”


    厲宇輕輕捏開床上趙洪塵的嘴巴,往裏滴了兩滴五色藥湯。


    隻見原本平靜躺在床上的趙洪塵,頓時眉頭緊鎖,喉頭聳動。身體扭動間,冒出豆大汗珠,竟將被褥都打濕了。


    “水...”一聲輕喚,趙洪塵悠悠醒來。眾人大喜,衛寰錢連忙拿來清水,給趙洪塵灌了下去。


    趙洪塵睜眼看了看周圍,對眾人問道:“我這是怎麽了?”眾人高興,圍著他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起來。


    厲宇拿著藥瓶來到秦荒身邊,對其說道:“來小草,張嘴。”說罷便作勢要喂秦荒。


    哪知秦荒把頭一扭,讓過了厲宇手中的藥瓶。厲宇皺眉道:“怎麽了?聽話,喝了藥就好啦。”


    秦荒卻不說話,一伸手,搶過了厲宇手中藥瓶。卻牽扯到身上傷口,疼得他皺起了眉頭。但盡管如此他也沒吭聲,往嘴裏灌了一口藥,便將瓶子扔還給了厲宇,轉過身去了。


    厲宇看看手中輕了一半的藥瓶,又看看背對著他的秦荒。直搖頭歎道:“唉,這麽大了,還是小孩子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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