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蠻的風似乎都吹到了上京,都已經開春了,卻還是十分的寒冷。皇宮內,姝昭儀的肚子已經顯懷,各個太醫們診斷的結果,都斷定這是個男胎。


    在禦書房裏,燕臨鈺正在批改著奏折,姝昭儀在一旁靜靜的縫製著小孩子的衣物。


    燕臨鈺感到有些疲憊了,他放下筆,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抬起頭,看到姝昭儀正在用牙咬斷絲線。似乎是感覺到了燕臨鈺在看著自己,她也抬起頭,對上了他的眼睛,然後溫婉一笑。


    這樣歲月靜好的日子,若是能一輩子過下去該有多好?


    “你怎麽總是做紅色的小衣服?禦醫都說了,十有八九是個小皇子!”


    姝昭儀靦腆的笑笑說道:“這不是還有十之一二的概率嗎?我總覺得孩子安靜,也不折騰我,像是個貼心的女兒!”


    說完,她沉默了一會兒。現如今燕臨鈺膝下隻有兩個公主,她這一胎若真的是皇子,那麽她在後宮的地位就穩了。


    隻是她不想生皇子,皇子一出生就要被寄予厚望,要聰明要健康要漂亮。如果是公主,就隻需要開開心心就好了。


    思忖間,徐喚意帶著兩個小公主來到了禦書房。


    “父皇!”絮音一走進來,就撲到了燕臨鈺懷裏!


    姝昭儀站起身,對著徐喚意行了一個禮。


    徐喚意連忙將她扶起,然後走到燕臨鈺麵前說道:“臣妾聽聞瀾妃有恙,便過去探望了一會兒,順便讓姐妹倆親近親近。剛好孩子們說想見皇上了,臣妾便把他們都帶來了。”


    燕臨鈺點點頭說道:“朕也忙得差不多了,剛想去看看瀾妃,她如何了?”


    徐喚意看了一眼昭月公主,眼中有些黯然。


    瀾妃的病來的急,似乎一夜之間就病入膏肓了。後宮難免有流言蜚語,隻是怎麽查,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眼下太醫說,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可憐昭月公主還不知道自己的母親即將永遠離開自己,還在和絮音開心的玩鬧。


    見兩人有話要說,姝昭儀便乖覺的帶著兩個公主離開了。


    “不太好嗎?”燕臨鈺開口問道。


    “是啊,太醫瞧過了,已經無力迴天了。今日臣妾去見了見,可憐她隻剩下一把骨頭了!”


    燕臨鈺緊皺著眉頭,瀾妃是他在當太子的時候就伺候在身邊的侍妾,也為自己生下了第一個孩子。在心裏多少還是有些感情的。


    “不過半月的時間,怎麽會突然病成這樣?”


    “臣妾無能,查不出什麽!”徐喚意愧疚的說道:“還望皇上恕罪!”


    “罷了!”燕臨鈺抬抬手,皇後不過是一個小丫頭,又能查出什麽呢?


    “那你著手開始準備吧!你已經撫養絮音了,貞妃前年傷了腳之後便一直在宮中深居簡出,她性子安靜,又是書香門第出生,就把昭月給她吧!”


    “是!”徐喚意點點頭,兩人在禦書房裏默默無言,氣氛也有些尷尬。完全沒有了剛才姝昭儀在時的那種脈脈溫情。


    本來就隔閡的帝後,因為宋墨卿的事情,更是無話可說了。


    徐喚意也感到難受,她不過是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卻要裝老成,在這壓抑的皇宮內,得不到丈夫的愛,甚至自己都不知道,愛是什麽。


    她的人生似乎就這樣一眼望到頭了。


    “對了,方才有人來報,說是安國長公主又出宮了。”


    “惜月?”他愣了愣,八成又是去天牢看望趙遇景了。


    “罷了,隨她去吧!”


    徐喚意敷衍的笑笑,正想說什麽,忽然胡公公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皇上!小齊大人迴來了!”


    “誰?齊墨聞?”燕臨鈺站起身說道:“他不是在北蠻嗎?怎麽無詔而迴?”


    胡公公一臉緊張的說道:“他不僅自己來了,還帶了······”


    “帶了什麽?”


    “帶了許多齊家軍舊部!”


    燕臨鈺立馬察覺不對勁了,他看了一眼徐喚意然後說道:“帶孩子們迴去!”


    “是!”徐喚意也感到了莫名的緊張感,連忙退下,帶著兩個公主和姝昭儀匆匆的離開了這裏。


    “無詔而迴,帶兵入宮,齊墨聞這是要造反啊!”他看了一眼胡公公然後說道:“為什麽現在才跟朕說?”


    胡公公低下頭,沒有迴答。隻是答非所問的說了一句:“齊雲大人對奴才有恩!”


    “好啊!原來是齊雲要造反!”燕臨鈺頓時知道了這一切。


    “什麽時候的事?你是什麽時候在朕身邊做內應的?他是什麽時候有這個心思的?”


    胡公公隻是低著頭,再也不說一句話了。


    “朕殺了你!”燕臨鈺拿起書房裏的一把佩劍正準備砍向胡公公的時候,齊墨聞帶著一群全副武裝的將士走了進來。


    “皇上息怒!”齊墨聞走上前,稚嫩的臉上有著不符合他年齡的狠戾。


    “微臣隻是過來,替我的爺爺,我爹,幾個叔伯,還有我姑姑來找您問清楚一些事情!”


    現在大內的禦林軍和上京京郊大營的那些趙家軍,儼然全是齊雲的人了。怪不得當初一向與世無爭的他會接下這個燙手山芋!


    “宋墨卿是你們的人,趙家人也是你們陷害的?”


    “不算是陷害吧,誰知道當初,他們有沒有趟這攤渾水!”


    “齊墨聞你什麽態度!”燕臨鈺見他們如此毫無顧忌的闖進來,知道他們已經是有了萬全準備,自己就是甕裏的那隻鱉了。但是他是大燕的王,怎麽可能跟他們低頭?


    “什麽時候開始的?”


    齊墨聞臉色微變,看著他說道:“六年前,你命齊家出征的時候,你害死我爹和我的幾個叔伯的時候,你逼死我姑姑的時候。從那時候起,我們爺孫倆,就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要令你付出代價!”


    “哼!”燕臨鈺冷笑著說道:“也是怪朕當時心軟,沒有把你們齊家連根拔起!留了這個禍害!”


    “是啊,所以我爺爺叮囑我,一定要斬草除根!”齊墨聞笑著說道:“你以為宋墨卿去了哪裏?”


    聽到這句話,燕臨鈺的臉色終於變了。


    “亂臣賊子,朕就看著你們,會有什麽下場!”


    “不妨告訴你,宋墨卿不是別人,他原名應該叫做齊墨卿,是我四叔的兒子!燕臨鈺,你為了你的皇位,害得多少人妻離子散,連他都不能認祖歸宗!這麽多年在外漂泊。人在做天在看,我們就算是亂臣賊子,那也是無愧於自己的良心!上京已經是我們的了,等你那個好弟弟迴來的時候,見到的隻會是你的屍體!”


    “那也無妨!這皇位,不是朕來坐,也輪不到你們。燕臨鈞可跟我不一樣,他上位了,你們還有好果子吃?”


    齊墨聞倒是不怕,隻是淡淡的說道:“難道你覺得,我姑姑死後,他還會對你忠心耿耿嗎?你在他身上下毒,殺了他最愛的女人,就你這樣的皇帝,誰會效忠你?說不定,他更想讓你死!”


    燕臨鈺聽了,低下頭笑了笑說道:“若真是如此,為什麽你爺爺不第一個拉攏他呢?挾天子以令諸侯,扶持他上皇位對你們豈不是更有利?”


    齊墨聞一愣,但是立馬拔出劍指著燕臨鈺說道:“別廢話,快點寫你的退位詔書!”


    “退位?朕要退位給誰?朕的至親兄弟隻有燕臨鈞,其他的叔伯,是不會甘願做你們的傀儡的。”


    “你的昭儀不是有了身孕嗎?”


    “是男是女未可知啊!”


    “放心,絕對會是個男子!”


    燕臨鈺看著滿屋子的人,思考了片刻說道:“如果朕寫了,你們是不是會放過朕的後宮?”


    “若你真的乖乖配合,我們不會為難無辜的人的!”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燕臨鈺不寫,那麽他們就要大開殺戒了!


    燕臨鈺點點頭,坐下來,看著胡公公說道:“你還不過來為朕磨墨?”


    胡公公沒說話,走上前去默默的開始磨墨。


    與此同時,徐喚意帶著兩個公主和姝昭儀急匆匆的往自己宮裏走去,但是到了瀾妃宮門前的時候,她遠遠就看到了一隊穿著齊家軍鎧甲的人朝她們走來。


    “母妃!我要看母妃!”昭月公主不知道自己的處境危險,隻想迴到自己母親身邊!


    徐喚意沒辦法,隻能帶著一行人躲到了瀾妃的宮裏。


    瀾妃燒得迷迷糊糊的,聽到寢宮有一堆的人走進來,她費力的睜開眼睛,隨即昭月撲到了她的懷裏。


    “皇後娘娘?姝昭儀?”她看清楚眼前的兩個人,以為是來看自己的。


    “你先別說話!”徐喚意蹲在她的床邊有些急切的說道:“宮裏出事了,全是齊家的人,今早齊墨聞帶著齊家軍舊部闖進皇宮,現在也不懂皇上那邊怎麽樣了,我剛剛遇到了齊家軍的人,所以臨時躲到了你這裏!”


    “齊家軍?”提到這三個字,瀾妃的眼神清明了一些。


    “這麽快的嗎?”她突然明白了一些什麽,掙紮著坐起身,看著自己麵前的昭月公主,又看了看姝昭儀的肚子,心中掙紮許久,然後屏退了眾人,打開了自己床下的一個暗格!


    “這是一個密室!你們先躲進去!不管發生什麽都不要出來!”


    見嬪妃的宮殿裏憑空出現一個密室,徐喚意和姝昭儀都有些震驚。


    “別問了,快躲進去吧!他們若是搜宮,定是第一個來我這裏!”瀾妃做完這些事,似乎抽幹了全身力氣一般的癱在床邊。


    “瀾妃娘娘!”姝昭儀連忙上前扶著她。


    “我算是知道,我這個病怎麽來的了?你們快進去!特別是你!”她緊緊抓著姝昭儀的手說道:“你肚子裏的孩子,千萬要保住了!”


    說完,她飛快的將兩人推進密室裏,然後把哭鬧的昭月和絮音也塞進去了。再費力的蓋上床板,把一切恢複原狀,這才喘著粗氣躺了迴去。


    片刻之後,她的宮門果然被人暴力的踹開了,有太監想要去阻止,直接被抹了脖子。


    其他的宮女太監們尖叫著四散跑開,她愣了愣,這第一滴血,還是在她宮裏落下了。


    開了殺戒之後,那些將士們就忍不住了,瀾妃無法,隻能強撐著病體開了門,大聲喝止了他們。


    “你們都瘋了嗎?把齊雲大人的話都當耳邊風嗎?”瀾妃咳嗽了兩聲說道:“你們來我這裏做什麽?”


    現在兩撥人是一夥兒的,為首的那個人放下手中的武器,不屑的看著她說道:“那個大著肚子的女人呢?”


    “什麽大著肚子的女人?”瀾妃扶著門框說道:“你們給我在這宮裏小心一點,宮中不像你們想的那麽簡單,暗處高手還是很多的,別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嚇唬誰呢?我們可是腥風血雨裏走出來的!你快點告訴我們皇帝那個懷孕的妃子去了哪裏!”


    “我知道她的寢宮在哪裏,但是我現在這個樣子沒法帶你們去!”


    “無妨,跟我說個名字便是!”


    “仙遊宮!”瀾妃又咳嗽了兩聲說道:“你們若是快些,說不定還能抓到人!但是別再弄出什麽動靜了!”


    雖然那些將士對瀾妃沒有多尊敬,可是她的話他們還是會聽進去的!沒有對瀾妃的宮殿過多的搜索,便離開了。


    見他們離開了,瀾妃才鬆了一口氣。跌跌撞撞的迴到了自己的寢室,打開了密室的門。


    徐喚意和姝昭儀呆呆的看著她,雖然她方才的對話兩人聽不真切,但是看她安然無恙的迴來,不用猜也知道,瀾妃是齊家在宮裏的內應。


    隻不過看她方才的表現,應該是背叛了齊家,或者說,是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想給昭月公主留條後路。


    “你們別問了!”瀾妃見她們欲言又止的模樣,擺了擺手,又看著自己乖巧的女兒,心中一陣酸楚。


    這麽多年,後宮隻有她生有一個女兒,其他的嬪妃也不是沒有懷過龍胎,這裏麵或多或少,都有她的手段。


    但是她隻生有一個女兒,又怎知裏麵沒有別人的手段?


    “你們在這裏老實待著!”她一邊說,一邊脫下了姝昭儀身上的衣服。然後又從床上拿了一個枕頭塞到了自己的懷裏。


    她的身子是真的不行了,沒走幾步都氣喘籲籲。可是她還是有條不紊的把自己打扮成了姝昭儀的模樣。


    “瀾妃娘娘,你要做什麽?”姝昭儀連忙按住了她。


    “現在叛賊的重點是你!你千萬要給我藏好了!”


    徐喚意看著搖搖欲墜的瀾妃,上前說道:“那讓我來吧!你這個身子,怎麽承受得住?”


    “你是我們大燕的皇後!”瀾妃推開了徐喚意,看了她許久,緩緩說道:“雖然在我心中,皇後隻有一個人,但是皇上選擇了你,那你就要做好這個皇後!我做過許多錯事,眼看也是要油盡燈枯了,但是我求你一件事!”


    說完,她看了一眼昭月,心口一陣悶痛。


    昭月還不知發生了什麽事,隻是緊緊牽著妹妹的手,看著自己的母親。


    “昭月,母妃要出去一趟,你一定要聽皇後娘娘和姝娘娘的話知道嗎?”


    “那母妃你什麽時候迴來?”


    “很快!”瀾妃笑了笑說道:“到時候我會換一張臉,昭月可能會不認識,但是沒關係,父皇會帶你來見我的!”


    “為什麽要換臉啊?”


    “因為······”瀾妃雖然心如刀絞,但是還是耐心的說道:“因為我這張臉用太久了,你看,都有皺紋了!等著母妃換好了,迴來見你!”


    昭月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然後抱著瀾妃說道:“那母妃你要快點迴來!”


    這番話,無疑是在托孤了!


    徐喚意心下一酸,看著一個孕婦和兩個孩子,又覺得自己責任重大。


    “皇後娘娘,臣妾走了!切記,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出來!”


    “我想問問,為什麽?”就在瀾妃要離開的時候,徐喚意上前一步拉住她的袖子說道:“齊家為什麽要反?”


    瀾妃愣了愣,搖搖頭說道:“是皇上逼太狠了!”


    說完,她拂開徐喚意的手,蓋好密室的門,然後飛快的離開了自己的宮殿。


    密室裏隻有一張小小的油燈,門一關上,裏麵便是無窮無盡的壓抑!


    “皇後娘娘!”姝昭儀顫著嗓子問道:“你說宮裏的其他人應該怎麽辦?”


    徐喚意緊緊絞著自己手裏的帕子,搖了搖頭說道:“管不了那麽多了,齊家既然要反,那麽你的肚子裏的孩子就是關鍵。他們要麽強迫你生下來,挾天子以令諸侯,要麽永遠除掉,以絕後患!”


    聽到這句話,姝昭儀有些無力的癱軟在地,她也慌了神,捂著心口問徐喚意:“皇後娘娘,那現在要怎麽辦?如果······如果齊家真的成功了,那我們豈不是一輩子都不能出去了?”


    “不可能!”徐喚意卻很堅定的說道:“齊家不可能成功的!”


    “啊?”姝昭儀不懂徐喚意為何如此篤定。


    “淮陽王和趙總教頭會迴來救我們的!趙家在京中還有人!我們不會坐以待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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