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虞道:“我在這裏多少天了?”


    衛與芙道:“十天。”


    十天,這麽久!


    趙無虞連忙問道:“小覓鎮剩下的人呢?許宋宋她們在哪裏?”


    衛與芙道:“當時我們到的時候,隻有一部分人在地道裏,還活著,其他人都已經…”說著搖了搖頭。


    趙無虞眼前一黑,強忍住悲痛道:“活下來的人,現在在哪裏?”


    衛與芙道:“就在這覓城大營,你先別著急,再休養幾天,會見到她們的。”


    趙無虞隻覺得自己心中一陣一陣劇痛,她捂著胸口,臉色蠟黃,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落下。


    崔戰連忙扶著她躺好,關切的道:“你看你,又著急,現在最主要是你的身體,你知道殿下想了多少辦法,才讓你醒來,再不醒,你就真的要去見閻王了。”


    趙無虞嘴唇發白,虛弱極了。


    說來也奇怪,從前她不是一個會為別人著想的人,也不是一個會在意別人的人,可是一年的時間裏,有些東西一點一點的將她的心填滿。


    那是她從未感受到的。


    “林冕…”趙無虞叫著。


    崔戰皺起眉頭想了想,道:“可是那個被北戎俘虜了的軍侯?據我所知,他現在應當還是活著,現在就等著談判,也許還能迴來。”


    趙無虞閉上眼睛,她早就該知道的,林冕去的時候恐怕就想到了。


    在林冕眼裏,被俘還不如直接戰死。


    “還有大師兄…”趙無虞又道,她最後記得的畫麵,就是清曇焦急奔向她的樣子,那張臉深深印在了她的腦海裏。


    衛與芙柔聲道:“他也很好,你放心。你安心歇著,太子哥哥這幾天都來看你,很是關心,你要趕緊好起來,不然,太子哥哥會很擔心。”


    趙無虞點頭。


    衛與芙先行走了。


    趙無虞躺在床上,兩眼直直的盯著屋頂,像極了躺在竹苑的時候。


    崔戰坐在她身邊,看似無意的道:“紅妝公主是阮國公主,太子殿下平了阮國,降國為郡,那阮郡公獻了自己的女兒,便是那紅妝公主,太子殿下特意允許保留公主稱號,那公主身體羸弱,一路走來基本上都是在病中。”


    趙無虞不經意的道:“一個被滅國的公主,太子殿下還能如此耐心,看來是動了真心。”


    崔戰看著她,半晌不說話。


    他是不敢在背後議論衛卿池的。


    趙無虞道:“你又成了沒嘴的葫蘆。我問你,濟世堂的事兒現在怎麽樣了?”


    崔戰道:“他們家的事,不小,現在人全在瀾州府大牢,就等小覓鎮這邊戰事一了,在處置。”


    處置?全家,這意思是…


    “他們家還有一個女兒,就在軍中,城破的那天她也在小覓鎮,不知道還在不在?”趙無虞道。


    崔戰道:“這個要仔細查一下,這件事有瀾州牧在負責,你可以問問他。”


    趙無虞道:“袁牧之?”


    崔戰點頭。


    趙無虞心裏雖然對許家惱怒,可如果一下子全家一個不剩,那也確實殘忍了些,袁牧之對許家,那可是沒有什麽好感。


    崔戰瞧著她想的出神,伸出手在趙無虞麵前晃了晃,道:“還在想什麽,這麽出神?”


    趙無虞道:“那袁牧之我見過。”


    “欺負你了?”崔戰好奇的問道?


    趙無虞道:“那倒不至於。”


    崔戰笑道:“那是了,你可不是隨意讓人欺負的。”


    “但是那人吧,”趙無虞猶豫一下,道:“我不喜歡,別人都說笑麵虎笑麵虎,可我覺得他不笑也是虎。”


    崔戰道:“那有什麽,那是他不知道你的身份而已。”


    趙無虞歎口氣,道:“先敬羅衣後敬人,永遠都是這樣。”


    分辨善惡人心太難,看外表身份多簡單,幹嘛在對錯上下功夫。


    再者,對錯有什麽影響嗎?人都是有私心的,隻要事不關己,那便可以高高掛起了。


    “不要惆悵,認識你這麽久,怎麽突然變得多愁善感起來。”崔戰道。


    趙無虞看著他,認真的道:“阿戰,你有沒有麵對過千軍萬馬,那天我背後說小覓鎮,眼前是北戎騎兵,我知道了什麽叫做恐懼,不是害怕,是恐懼。”


    那種氣勢,那種絕望,那種麵對龐然大物的心驚,絕不是以往麵臨險境就能體驗到的。


    以前都是獨來獨往,都是自己傾盡全力就好,身後沒有人,可是在小覓鎮不同。


    她的身後,還有無數人,還有大夏。


    趙無虞自認不是一個膽小的人。


    崔戰將她溫柔的抱在懷裏,輕輕撫著後背,道:“都過去了,不用擔心,太子殿下已經到了,你不用再想其他,安心養病。”


    趙無虞無數次麵臨死亡,她都無所畏懼,唯獨這一次,是恐懼和震驚。


    人真的是太渺小了。


    崔戰抱著她,就像小時候一樣,嘴裏哼著不成調的歌兒。


    也許趙無虞是屬貓的,有九條命。


    崔戰道:“我知道你牽掛許家,找個合適的機會,去找找太子殿下,此事不難,僅在太子一念之間。還有,你寫給我的信我看到了,那個大夫已經安置好了。”


    趙無虞點頭,道:“謝謝阿戰。”


    崔戰寵溺的揉揉她的頭發,道:“你我之間,無需說謝,是我不好,若不是你發出歌謠,我竟然都找不到你,是哥哥不好,讓你受苦了。”


    趙無虞轉身抱住他,搖搖頭,道:“此次我倒是覺得很好…”


    衛與芙從趙無虞那裏出來,也沒去看那紅妝公主,徑直去了另一個營帳。


    這裏布置極為素淨普通,一個大大的木桶放在正中,裏麵加滿熱水,此刻正冒著熱氣。


    此外就是一張床,看樣子鋪的也不甚柔軟,其他再無他物。


    那木桶之中泡著一個人,雙眼緊閉,嘴唇泛白,頭發鬆散,身上穿一件薄薄的裏衣,深褐色的藥浴齊至胸口。


    正是清曇。


    在一旁侍候的兩個小醫士見到衛與芙,齊齊跪下磕頭。


    衛與芙擺擺手,讓他們起來,低聲道:“今天怎麽樣了。”


    一個眉清目秀的小醫士道:“還是和昨天一樣,師父說今天泡夠一個時辰,然後再施針。”


    衛與芙憂愁的看著清曇。


    她記得那天看到清曇的樣子,記得很清楚。


    在小覓鎮的漫天大火前,一個瘦削的身影手持長劍,眉目堅定,在千軍萬馬中穿梭,無奈敵人太多,他一次又一次被人擊倒在地,一次又一次頑強的站起來。


    在北戎的千軍萬馬間,格外惹眼。


    與他站在一起的,正是她失蹤了許久的小師父,趙無虞。


    兩個人拚盡自己的全力,卻也擋不住小覓鎮城破。


    那逍遙的身姿,勇往無前的勇氣,就像是一束燦爛的陽光,直直射進衛與芙的心裏。


    衛與芙憂傷的看著清曇。


    這樣風神俊秀的男子,千萬要醒來啊。


    衛與芙將手伸進藥浴桶,溫度比一般的洗澡水要高許多,她皺皺眉,問道:“這麽燙,人能受得了嗎?”


    那小醫士道:“我們是嚴格按照師父的要求來做的,不敢懈怠。”


    衛與芙隻得作罷。


    她又在這裏瞧了清曇一會兒,才走。


    她與太子殿下一母同胞,自然也是美貌無雙,從小便與其他傷春悲秋女子不同,不困於深宮,性格堅毅,與趙無虞一見如故,拜為師父,自己又確實是個能幹的,竟然能在皇帝陛下那裏另得青眼,此次出使阮國,特被皇帝陛下冊為副使,隨同太子出訪。


    也不曾想,阮國彈丸之地,竟然敢對大夏太子心存不軌,借著酒宴之機行刺,衛卿池一怒之下,直接讓太子親兵虎賁衛控製住皇帝,將阮國上上下下清洗一番。


    前前後後在阮國呆了近十個月,這才啟程迴來,沒想到一迴來就在小覓鎮遇到了北戎進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音希聲之明月幾時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娟娟兮好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娟娟兮好修並收藏大音希聲之明月幾時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