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內的人正是許老夫人和許延。


    宋宋悄悄走到窗邊,站著不動,她倒要好好的聽一聽,到底還有什麽是她不知道的。


    宋宋才站穩,就聽到裏麵的許延說道:“阿娘,你怎麽能如此糊塗?我們偌大許家,難道還養不了一個孩子?這個孩子畢竟是二弟的骨肉啊,是咱們許家的人,你······”說著重重歎口氣。


    許宋宋心裏一暖,原來在許家,有人知道這些事的,並不是不知道呀······


    許老夫人冷哼一聲,道:“妖怪似的孩子,還好意思說,我們這種大福大德人家,怎麽能有那種孩子?你沒聽你妹妹說,那個孩子是災星,會給咱們許家帶來災禍,咱們許家能有如今氣勢,付出了多少艱辛,你不知道嗎?想當初你阿父······”


    許延氣極,道:“阿母,休再提我阿父,我體諒你將我們四人撫養長大,這麽多年來,為了濟世堂,我是嘔心瀝血,不到二十年,將濟世堂經營成如今模樣,阿母,你該好好頤養天年,含飴弄孫,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許老夫人不服氣的道:“現在這樣?我怎麽了?”


    許延也不再顧忌,脫口而出道:“家宅不寧。你以為你做的事無人知曉?”


    “哎呦,你你你······你這個不孝子,現在竟然指責起我!”許老夫人捂著心口,一聲一聲哎呦著。


    許延看著自己的母親,沉默了。


    他也有錯,總是念著母親的不容易,對於母親和許念的一些念頭,沒有及早的消除,才一步一步釀成今日的結果,或者說,是他低估了後宅婦人的能力。


    “阿母,你與念念,少見些吧,如果你還想咱們許家長盛,就按照我說的去做,我真是是太累了。”許延認真的道。


    他的心思,許老夫人怎麽能明白,聽到自己兒子這樣說,許老夫人當即喊道:“我就知道,你就是嫌棄你妹妹,你妹妹在劉家過得不好,你知道嗎?你怎麽能一點兒都沒良心······”


    許延涼涼的道:“你的女兒你知道心疼,那宋宋的母親又做錯了什麽?”


    “她怎麽能和我的念念比?就憑她,也配?”許老夫人瘋狂的叫著。


    許延壓抑已久的怒氣終於爆發,道:“您隻知道許念在夫家過得不好,可是您究竟知道為什麽嗎?不敬婆母、挑唆是非、苛待小姑,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許念自己做的事,她給你講過嗎?作為哥哥,我已經夠寬容,您私下裏補貼念念財物,我不會說什麽,可是您不該受了她的蠱惑,去做這麽愚蠢的事情!”


    “哼。”許老夫人依舊是不屑一顧。


    許延繼續道:“這件事已經在瀾州府私下裏流傳,有您這尊大佛在,家裏還沒嫁娶的孩子,您覺得還能說到好的親事嗎?您怎麽就不明白這些事呢?”


    “我許家家大業大,好女子多的是。”許老夫人道,“你少在這嚇唬我。”


    對於許延的話,許老夫人壓根兒不放在心上,她的內心,早已經膨脹的不知道公道人心怎麽寫了。


    許延不語。


    許老夫人繼續道:“你現在為了一個外人就和我這樣大聲嚷嚷,哪裏有一點孝順的樣子?你還不如老二!”


    許延道:“是,我沒老二那麽糊塗,對您言聽計從,哪怕是錯的都不在意。您就在祠堂好好的悔過吧,飲食起居我會派人一應打點好,您不用擔心。”


    許老夫人終於慌了,她尖叫道:“許延,我是你的阿母,你這是要將我關起來?我要去告官,去告官!”


    許延不為所動,一臉平靜的道:“您能出了這個院子再說。”


    屋裏有叮叮當當的聲音傳來,應當是摔碎了什麽東西。


    “好你個許延,為了一個妖怪孩子和我如此這般,人家孩子的爹都沒說什麽,你怎麽能這樣對我?”許老夫人幾近癲狂,大喊道。


    “二弟糊塗,我不糊塗,如果再榮您這樣繼續下去,咱們許家就徹底沒有立足之地了。”許延長歎一口氣,道:“您也知道宋宋迴來了,您想好怎麽見她了嗎?”


    許老夫人口不擇言,道:“一個小丫頭,我想什麽想,當初乖乖聽話,嫁到白家多好的親事,還能攀上州牧大人······”


    聽到這裏,宋宋忍不住了,她一把推開祠堂的門,裏麵的兩人嚇了一跳。


    許延連忙站起身,道:“宋宋,你來了······”


    許宋宋記著大伯方才為她母親說的話,心裏一暖。忍住眼淚,對著許老夫人和許延行禮。


    許老夫人看到宋宋也是嚇了一跳,他怎麽能想到這個小姑娘能找到這裏來,見她給自己乖巧的行禮,心中才略微平緩一些,輕輕點點頭。


    宋宋行完禮,看著祖母,開口便問道:“祖母,我妹妹在哪裏?”


    許老夫人臉色大變,她怎麽也想不到宋宋會如此大膽,敢質問祖母,她氣的渾身顫抖,手指著宋宋的鼻子罵道:“好呀你,你這是什麽口氣?你妹妹在哪兒我怎麽知道?以前還覺得你乖巧,現在看來都是裝的,出去幾個月就學會與你祖母如此這般說話?你眼裏還有我嗎?就算是你父親來了,也不敢和我如此說話,你·······”


    她感覺到自己的權威受到挑釁,所以拚命用語言來掩飾自己的心虛。


    許宋宋並沒有被許老夫人的話激怒,依舊是一臉的平靜,從昨晚迴到許家,到現在,她一直不斷的接受信息,並且這些信息完全是負麵的,這也讓她明白,之前的自己是有多幸運,長到十七歲,竟然單純的可怕。


    許宋宋意識到,許家並不是看上去那般花團錦簇、錦衣玉食,在這光鮮華麗的背後,到底是隱藏了多少見不得人的事?


    她所知道的,隻怕是冰山一角。


    難道說以往的父母恩愛、許家對她的無限寵愛都是假的?親人之間的溫情也是可以做戲的嗎?


    以往她是不諳世事的閨閣女兒,靠在許家這棵巨大的樹下享受綠蔭、躲避風雨,可是最後發現,最致命的風雨就是她引以為傲的家族帶來的,或者說,是這個大家族中最大的長輩帶來。


    許延瞧著宋宋的表情,心裏忐忑。


    宋宋絲毫不懼許老夫人的怒吼,道:“我給你行禮,是因為你是我的祖母。但是,今日過後,對我而言,祖母便不再是祖母,你也無需將我當做孫女,與其有一個如此惡毒的祖母,倒不如沒有。”


    此話一出,對麵的兩人瞬間驚呆了。


    這句話,是要斷絕關係的意思?


    許延忙道:“宋宋,你怎麽能這樣說話?”


    許老夫人將宋宋從頭到腳的掃視一遍,輕蔑的道:“去了軍中幾個月,翅膀硬了,你讓她說,我倒要看看離了許家,離了濟世堂,她算是個什麽東西!”


    許宋宋道:“現在告訴我,我妹妹在哪裏?”


    許老夫人怒道:“死了死了,怎麽了,為了一個瞎眼孩子,你們是要逼死我老太婆嗎?你們這些不孝子孫,我要去公廨告你們,你們等著。”


    許延別過臉,自己的母親是什麽樣,他最了解,現在隻不過是用虛張聲勢來掩藏自己的心虛,她那麽在意臉麵,怎麽會把自己家這些事往外說。


    宋宋也大吼道:“我隻是讓你告訴我,我妹妹在哪裏,你為什麽那麽狠心?她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孩子,到底做錯了什麽?”


    什麽孝順,什麽長輩,什麽道德禮儀······


    她隻知道她的母親虛弱的病床上等著她帶妹妹迴去。


    許宋宋手指著供桌上的牌位,道:“你敢在列祖列宗麵前說你不知道嗎,你敢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嗎?現在在這裏,你看著牌位說,祖父的牌位就在中間,你看到了嗎?”


    許老夫人迴頭望一眼黑漆漆的牌位,眼神瑟縮一番,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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