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曇服侍師父睡下,迴到自己的竹苑時,已是深夜。


    他有一個習慣,每天夜晚都要去一趟三清殿,看看供香、看看燭火是否正常,然後才迴房休息。


    月色皎潔,夜幕下的竹影斑駁。


    一進門,清曇就察覺到不對勁,除了他之外,還有一道若有若無的唿吸。


    他不敢大意,小心翼翼伸手去摸桌上的油燈,卻感覺到一陣淩厲的掌風朝自己劈開,清曇立即後退半步,躲過來人,伸出手去輕輕往前一推。


    清曇的大腦飛速運轉,這來人是誰?為何半夜躲在竹苑偷襲他?


    來人似乎並不打算放棄,雙手一翻,跳起來一腳踢在他的左肩,清曇感覺到雖然被踢了一腳,卻沒什麽力道。


    他也不再亂想,接住來人的拳,順勢送了出去。


    他修道多年,一身武藝師承廣林道長,武功自然不是狠辣刁鑽,均是點到為止。


    那來人似乎極明白他,處處也是點到為止,清曇趁機背過那人,點亮油燈。


    油燈如豆,清曇看清了。


    許察察正笑意盈盈的看著她。


    許察察一身黑衣,未蒙麵,見他亮了燈,便住手了。


    “許姑娘?你深夜到訪,所為何事?”清曇疑惑的道,問完話他又覺得不妥,明知道許察察口不能言,轉身去找紙筆給她寫字。


    身後幽幽傳來聲音“怎麽,我來看你,你不高興嗎?”


    清曇心裏一驚,轉過頭去看她,許察察唇邊掛著笑意,目不轉睛的盯著她。


    清曇不知為何,臉上浮上兩朵紅暈,虧的此時隻有油燈,不然許察察一定能看到。


    清曇道:“你的喉疾好了?”


    許察察點點頭,在床邊坐下,道:“許家果然是杏林聖手,我如今,已經全好了。今天我來,就是想著當麵感謝你的救命之恩。”


    許察察的聲音清冷又略帶堅毅,比起尋常女子,少了許多嬌媚。


    清曇原本就沒有見過多少女子,更沒有深入了解過,但是察察不同,她在竹苑住了近三個月,清曇日日悉心照顧,再寫又有救命之恩在,對她的感情,自然不能與別人相同。


    清曇一心向道,救人本就是天性使然,他自小在道觀長大,清心寡欲,對男女大防基本上沒什麽感知,在他眼中,人人平等,生命都是相同。


    隻是不知道為何,每次與許察察獨處時,總感覺麵紅耳赤,似乎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許察察自然是不會想到清曇的心思。


    她自小也不是在脂粉堆裏長大,再加上常年習武,對一些細枝末節不甚在意。


    清曇見她說話頗有底氣,便知道她說的沒錯,道:“那就好。”


    誰能想到三個月前還是一個將死之人的許察察,現在活蹦亂跳的站在眼前。


    “小道士,你怎麽了,有心事啊!”許察察見他雙眉緊鎖,眼中也有沉重之色,開口問道。


    清曇今日因沐白下山,確實是心事重重,對著許察察,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許察察見他不語,便道:“小道士,你有沒有聽說前兩天許家門口的熱鬧?”


    清曇聽到渝爾和琴淺提到過,具體什麽情況他也不知道。


    看他茫然,許察察便給她一一道來。


    聽完察察講完末尾,清曇疑惑道:“那白家的孩子就這樣丟了?他們沒有報官?”


    “報了呀?”


    “找到了嗎?”


    “沒有。”


    清曇盯著察察,見她臉上有一抹細微的得意之色,道:“是你所為?你偷了人家孩子?”


    許察察一愣,道:“你這小道士在說什麽,我怎麽會去偷人家孩子,那孩子這會兒估計在自己親娘懷裏。”


    她確實沒去偷孩子。


    但這事,與她也脫不了幹係。許察察實在是看不慣白夫人囂張跋扈的嘴臉,使人趁白府不注意,將那小男孩偷了出來,交給了晚香,順帶還給了一些銀兩,讓她帶著兒子走的遠遠的。


    清曇狐疑的看著她。


    許察察一笑,無奈道:“我現在是明白了,為什麽大家都說,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那白夫人就是一個純純的小人!”


    清曇道:“此話怎講?”


    許察察道:“你應當也知道今年開始征役了吧,今年征役,有女役,我呀,榮幸之至,排在征役名冊第一位。”


    “你要去軍營?”清曇有些吃驚,他今日下午才聽說了,沒想到名冊都已經出來,這速度著實快。


    察察道“那真的是要感謝白夫人了,不僅有我,還有宋宋,若不是白家另外兩位小姐年歲小,隻怕是都要在名冊上了。”


    瀾州府給的理由合情合理,共計一百二十名女役,按照坊市劃分,平均分配,許家人口多,許府又大,所以分到了兩個。


    許延聽聞消息時,差點吐血。


    清曇心中暗歎,真的是貧莫與富鬥,富莫與官爭。


    許察察簡直是被氣笑了,她原本想著一走了之,可是宋宋及其他人又走不了,故而打消了念頭,老老實實的等著日子去服役。


    岑氏聽聞這個消息,哭暈過去了。


    女役三年,迴來以後早都過了婚嫁的年紀,對女子來說,簡直就是噩夢。


    許延三兄弟也都是憤慨不已,不斷的去聯絡府衙,都毫無消息。


    最後還是托了許安安的公爹,縣尉武大園去打探消息,武大園經過多方打聽,才迴話,名冊上的人員已經定好了,不得更改,如有逃走,全家發配。


    這一句聽下來,許家人都死心了。


    許察察倒是沒什麽感覺,在她看來,去軍營有什麽不好?


    岑氏憐惜宋宋和她,不顧自己的大肚子,連夜組織家裏的丫鬟婆子縫被子、棉衣,又裝了好多藥,看著宋宋,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掉。


    她的宋宋,怎麽就這樣命苦。


    許察察知道,這是白夫人攛掇袁牧之幹的,征役這麽大的事,白夫人這個小女子竟然都能伸進去手。


    這瀾州,也不像是麵上看起來那麽安寧祥和嘛。


    許察察真誠的說道:“所以我今天來,一是為了感謝你,二是道別,這次一去,下次相見不知道是何年月,你的救命之恩還未來得及報答,真的是心中頗有愧疚之感。”


    清曇連忙擺手,道:“俗人都不會見死不救,更何況我們修道之人,你既然傷在上善觀,我怎麽會袖手旁觀。”


    察察由衷的讚歎道:“清曇師兄品性高潔,有你這樣的修道之人,是一方百姓之福呀!清曇師兄來日方長一定能夠飛升成仙。”


    清曇沒想到她能說出這樣的話,心中一怔。


    得道成仙,那是所有修道之人的終極目標吧!


    察察這樣真摯的語氣說出來,那是不是認為他能飛升?


    許察察從懷中掏出一物,遞給清曇,道:“這是我的隨身物品,名曰玉壺,你拿著,以後有事可以吹響它,我就會來找你。”


    清曇救她時候,她身上所有的衣物和物品都已經清點完畢,現在見她說這是隨身之物,不由得有點疑惑。


    察察的心思怎麽會如此細膩,叫他不接,拉過清曇的手,將玉壺放在他手裏,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怎麽謝你都不為過,以後隻要你吹響玉壺,我就會來。”


    說要衝他笑笑,轉身走了。


    清曇反應過來衝出門去,門外哪裏還有察察的影子。


    清曇看著手心裏的玉壺,隻見有一顆李子大小,通體白潤,貌似使用上好的白玉雕成,壺嘴處留有孔隙,想必就是從這裏吹響。


    玉壺還有溫熱,清曇細心的收好,也貼身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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