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了!西營出事了!”


    軍鑼“鐺”的一聲,蕭檣直接從床上彈起,這是這麽些年來養成的習慣了。


    她此時隻覺腦袋昏沉,也記不起自己是如何進來睡覺的了,隻是現在外麵還是一片漆黑,隱約有些火光在外麵跑著。


    “出何事了!”蕭檣一把抓住一個正跑著的士兵。


    “將……將軍,西營出事了!今日放出去的野獸直接衝進了西營!”


    什麽?


    蕭檣猛然清醒,向西營飛奔而去。


    蕭檣趕到時,西營裏婦孺的尖叫驚心動魄,夜黑看不見猛獸的身影,隻是偶爾瞥見幾隻懸在暗夜裏的銅鈴似的眼睛,還伴隨著一些駭人的吼叫。


    此時隻有不到二十個將士圍在營外,這些都是值夜的將士,方才也喝了些酒,被這尖叫聲嚇醒此時也很是緊張。


    “其他人呢!”蕭檣急切的問道。


    “其……其他人方才有些將士吃了魚後鬧肚子,還有些酒喝過了頭……此時……此時……”


    “十六呢!”


    蕭檣突然想起剛剛互送百姓迴來的是十六,可自己醒時十六並不在營帳裏。


    “我……我不知……”


    蕭檣拿起一個火把朝西營內扔去,隻見地麵上泊著一些血跡,畫符似的。


    火焰落地沒多久便熄滅了。


    有人搞鬼?


    她突然想起方才看見月奴跟那個神秘人在樹林裏的幽會,又想起剛才李不懂敬的酒……那哪是敬酒?分明就是灌。而且她怎會喝完便如此昏沉,莫不是那酒裏下了什麽藥?


    “燃火!”蕭檣急促吼道。


    應聲,火光連成一條火龍,將西營團團圍住。


    眼前一明,蕭檣這才發現眼前正有一條巨蟒吐著鮮紅的蛇信子看著自己。她眉頭緊蹙往斜方滾去,那巨蟒也是靈敏,長著血盆大口便撲了過來。


    蕭檣抽出九龍鞭往地上重重一落,巨蟒騰起向旁蜿蜒而去,蜷曲著軀體隨時準備攻擊。


    “念你也是這天地間千百年的長者了,何必同我們俗人糾纏?”


    蕭檣對著巨蟒冷笑。


    “每人持一炬火,刀槍開道,勿與兇禽糾纏,但要確保百姓順利出來!”她朝一旁的將士喊道。


    說罷,她怒著眼抄起長鞭一甩,九龍鞭纏住巨蟒頭,鞭上甩出來的利刺直接穿過蛇鱗紮了進去。


    那條巨蟒顯然難受極了,正準備迅猛的撲過來,蕭檣隻好右腳定力,然後兩隻手用力拽著鞭子快速旋轉,利用旋轉的外力將利刺紮得更深,也防止巨蟒的攻擊。


    可這巨蟒實在是太大了,腹部足有人的小腿粗細,長足九尺餘。


    不一會蕭檣有些吃不透了,再加上方才那杯濁酒還在腦間作痛,她吃力伏地,此時那三十餘名將軍已經探進營中一半了。


    那巨蟒似乎也有些炫目,蕭檣也鬆了一口氣。


    但突然她感覺身上一緊,在一低頭,那巨蟒的尾巴已然纏上了她的右腿,她罵了一聲,然後將長鞭狠狠插進地裏,然後自己撐著身體往後挪。


    此時巨蟒的頭被九龍鞭的鉤刺製約著,尾巴纏著蕭檣。


    可能是鉤刺使它太過痛苦,巨蟒纏著蕭檣的勁又緊了緊。蕭檣的腿開始說劇痛,而到現在已然有些麻木。


    “該死。”


    她知道不能糾纏了,要不然今夜得廢了條腿來。


    蕭檣抽出腰間的短刀,逆著蛇鱗向上刮去,巨蟒痛苦的扭動著身子。


    一時間一股瑩綠色液體順著短刀溜了下來,一股令人作嘔的腥味充斥進蕭檣的鼻邊。


    “螢魎!?”


    蕭檣震驚,這巨蟒居然是西域都難以尋見的螢魎!


    螢魎多生長在旱漠,獠牙無毒,卻可生吞人,其血為瑩綠色,故得其名。螢魎因藥用價值極高,所以價值十分昂貴,許多人爭而奪之、殺之,隻為求它一滴血。殊不知,螢魎最珍貴就在於隻有剛淌出來的冰冷的血才有藥用價值,死後血液不再冰冷,便變成了劇毒。


    現世難以尋到,沒想到,竟然讓她給碰上了?


    蕭檣艱難的從腰間取出一個小瓶裝下幾滴螢魎的血液。


    此時她的腿已經從麻木到脹痛,若再不砍殺螢魎,腿可能會因血流不通而積下後疾,可是……


    螢魎的血興許可以給十六治腿,這條螢魎不能死!


    她心一狠,握用短刀,用刀柄往自己穴上用力一砸。


    “哢”


    聲音清脆微小。


    她腳脈斷裂。


    蕭檣額上冒出了許多冷汗,但她並未叫出聲來。


    她趁著右腿此時已經癱軟,迅速用左腳往巨蟒身上一踹將這條斷了經脈的右腿抽出來,滾至一旁拾起一根未燃的火把,支起身體來。


    她害怕螢魎瘋狂的扭動會讓九龍鞭刺得更深,以至死亡。雖然此時她右腳傳來劇烈的疼痛,但她依然跛著腳靠近螢魎對著它的頭撒上一層粉末。


    “先睡一會,待會再來找你算賬。”


    蕭檣忍痛道。


    “蕭統領!”西營中傳來一聲唿喊,是剛剛那一行探進去的將士!


    蕭檣驚訝迴頭,十六!


    她跛腳朝西營走去。


    借著火光,看見一個人掄著長刀正與麵前幾隻虎獸對峙,他身後還站著幾個獵戶,而他們身後的那座木屋裏,應當全是老人和婦孺。


    “十六!”蕭檣焦急的喊道,“你可還好!”


    此時營帳那邊已經陸陸續續趕來了一些將士了,看見此景也是震驚。


    “蕭二!有人作祟,西營裏被撒上了東西又加以鮮血為卦,方吸引了著早已歸山的兇禽。”


    “該死!”蕭檣正準備往裏麵衝被趕來的大福拽住。


    “將軍!你受傷了!”大福焦急。


    “你們來的正好。這條巨蟒先裝起來,一定不能弄死,但是你們也要注意安全!知道了嗎!”


    說罷又轉頭對大福道:“大福,我身上僅有的逐獸粉根本不夠。待會你我二人分頭行動,你帶人與蕭統領一起驅趕兇禽,我領人護住婦孺老人從血卦中出來。二福呢?叫二福將周圍的火全部燃上,兇禽一但傷人,亂箭射死!”


    “亂箭……可是將軍,這是我們要護住的秋闈獵物啊,要是我們就此射殺,若是朝堂怪罪……”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蕭檣嚴肅說道,“你們十人,跟上我!”


    蕭檣領著十人順著方才將士們以火光開的道向營中探進,忽然聽見暗處一聲女人的尖叫,蕭檣猛然拿著火把砸去,一隻巨熊騰起。


    “放箭!”蕭檣發令。


    將士一愣。


    這熊是北疆皇室進獻來的秋闈之物,就算在秋闈場也是要特意留給皇上射殺的,這……這怎敢下手!


    可那巨熊此時正對咆哮,那人!竟是月姑娘!


    而月姑娘身後的便是那位病重且佝僂的婆婆。


    此時月奴正張著手、死死的閉著眼睛擋在喬婆婆身前,那一聲熊的咆哮把她的臉都嚇白了,但是她依然沒有躲閃……


    蕭檣突然想到鳳凰木下擋在婆婆麵前的囡囡……


    簌——


    蕭檣奪過弓來一箭射去,大熊憤懣轉身咆哮。


    “你們七個去營房,你們三個去接月姑娘和喬婆婆!我要牽製!”她說罷便往地上一滾,對著那頭熊又是一箭。


    蕭檣右腳經脈已斷,她隻能靠在地上滾動在能保持相對的靈活。


    月奴看見熊被吸引過去也是一驚。


    蕭檣?


    她一眼便看出了蕭檣傷殘的右腿,此時幾位將士已經抱起喬婆婆,正準備去拉月奴,隻見那頭熊突然轉身,對著月奴撲過來,直接把將士跟月奴隔開。


    蕭檣見不妙,撐著劇痛的右腿直接衝上了那頭熊的背上,手中的短刀狠狠刺進熊的脖子裏。


    “蕭將軍!”月奴唿出聲來。


    熊正在抓狂著,蕭檣一邊用腿和手死死鉗製住熊的頭部,一邊躲避著熊掌的攻擊,可還是沒有避免被熊掌在背上生生的抓了幾道。


    月奴正想砸一瓶迷藥過去,沒想到直接被熊一巴掌打了出去。


    “找死!”


    蕭檣的短刀再一次狠狠落下,刺入熊的脖子,可是這熊的皮脂實在太厚了!


    熊隻是一個踉蹌,直接往後一倒,重重的壓在了蕭檣的右腿上。


    “啊——”


    蕭檣終於忍不住叫出了聲來,此時她已經痛的無法動彈。


    那頭熊正怒氣衝衝的跑了幾圈,然後又紅著眼睛朝蕭檣撲了過來!


    可她實在無法動彈了!


    熊的咆哮快要震碎她的耳膜,


    ——而如此,


    便是死期嗎?


    她扭過頭看了一眼正在同猛虎廝殺的十六以及周遭拿著火把的兄弟們,心頭一酸。


    若她就這麽死了,便也就算了,可是住在這裏的百姓、方才的篝火魚宴,可都是因為她……


    “快帶百姓走!”她撐著最後一口氣對著將士們喊道。


    她卸下了最後一口氣。


    雖然……


    她還沒有完成棺材裏那個人的願望。


    還沒有治好十六的腿。


    還沒有找到榮素到底死沒死。


    還沒有陪阿霜迴過家省親。


    還沒有看著秦子驕考取功名。


    還沒來得及將小殿下的令牌還迴去。


    還沒有吃遍洛寧城的好吃的、沒有集齊洛寧城說書先生所有講過的畫本子。


    還沒有來得及去吃顧北瑒宮裏的點心。


    以及,


    還沒來得及對那天那通脾氣對木一說一聲對不起……


    想到木一她就突然有些委屈。


    早知道就不對他發脾氣、不給他下蒙漢藥了……


    要是開開心心的做個好朋友,此時此刻可能還有人來替她打打架的……


    “木大人!”


    蕭檣仰天長嘯,隻見那隻熊留著口水撲來,熊掌已經高高抬起了……


    再見了兄弟們……


    再見了人間……


    爹!娘!哥!


    我來遼……


    蕭檣緩緩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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