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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依舊坐在門口等我開門,她的手裏還是抱著個大西瓜,她還是笑的燦爛,臉上還是一鼻子的汗。


    夏爬到房頂上,望著遠處的風景,我站在她身後,嚇她一跳,她還是不說話,看著遠方。


    夏眼前的風景真美,傍晚的落霞是粉色的,半個天空都被染成粉色,嫩的出奇,天的藍,雲的粉,還有幾道飛機跑過留下的白色痕跡,看著讓人心醉。


    我坐下來,問她“怎麽了。”


    “白爺爺死了,還挺不得勁的。”


    “是你的親戚嗎?”


    “不是,我沒親戚,就是打小認識的爺爺。”


    “那要不你今晚別幹了,去看看。”


    “不用,我跟他家不熟,一會我去看看就行。”


    夏從房頂下來,趁著酒吧沒有開門,往胡同裏走了很久,都快走到最西頭,我看見了一家人門口放著一個桌子,一群人坐在桌子旁,看著是吹嗩呐的,但此刻,他們都聚在一起喝水抽煙,夏往前走,都是三三兩兩站在門口說話的,夏很禮貌的打了個招唿,結果立刻有人扯住夏的胳膊,和她攀談起來。


    這好像不是葬禮,都在聊天,都在歡笑,可能牆內的人才是真正的親人,在哭泣吧。


    “冬子,考大學考的咋樣來。”


    “誰說我考大學的,明年才考。”夏矢口否認道。


    “吆,聽說你傍大款了,還上什麽學啊。”一個婦女酸不溜丟的說道。


    “誰說的,哪有的事。”夏再次否認道。


    “可別不承認了,大晚上都看見了,你還上人家的車了,上就上唄。”另一個婦女說。


    “上過學的就是不一樣,閉著眼找不也得找個有錢的,心眼子比咱可多了。”一個看著和夏年齡相仿的人說。


    夏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平靜的審視下全是暗藏的無奈,我走進院牆內,不再出現在夏麵前,我給她帶來了解釋不清的謠言。


    裏麵也沒有幾個人,正對的門裏有副棺材,門前是個高大的木桌,院內有股味道,是潮濕的黴味還是木頭的腐朽味道,我站久了,還沒來得及分辨就適應了,屋裏都是麥秸,沒有人跪在裏麵,出去怕遇見那群人,進去又不合乎規矩,隻好站在牆角,等著夏進來。


    夏進來了,站在木桌前看了一眼照片,看見裏麵沒人,走了進去,站在棺材前看了好久,好久,又默默的走出來,我不知道夏在幹什麽,她臉上的表情,我捉摸不透。


    出來後,我怕那群人接著議論夏,和夏保持距離出門,夏偏偏跟在我身後,我對夏說“她們一會會不會又說你。”


    “說唄,長嘴還不讓人說了。”夏故意離我很近,平時,夏一直可以和我保持距離,哪怕我又無意的接觸,都會躲避過去。


    “你解釋不清了。”我提醒夏。


    “那你跟我來幹什麽的。”夏抬頭質疑我。


    “跟你看看啊。”我剛說著話,夏就打斷我,趴在牆角聽剛才那群女人聊天。


    “什麽啊,就是沒治,去一趟就迴來了,天這麽熱,再擱擱人不久爛了。”


    “哎,得那種病誰能治好,就是可惜了,聽說迴來的時候,身上餓的啊,肉都陷進去了。”


    “你是沒看啊,那個臉,昨天仰麵的時候,揭開都不能讓人看了,真狠,聽說吃的什麽都有味了,餓的啊。”女人說話的時候,嘴裏還吸著涼氣模仿,夏聽了兩句,頭一扭就離開了。


    酒吧裏,夏一直不說話,一直在幹活,晚間,沒人的時候,就坐在位子上拿出自己的書,翻了兩頁後胡亂翻著,啪的一聲合上了。


    夏就失神的望著,兩眼空洞,就像兩個大黑洞一般,我看著害怕,臉也是陰沉,夏可能自己意識不到,她的眉間是緊蹙的,中間一道深深的川字紋。


    我問夏“想什麽呢?”


    夏沒搭理我,我想伸手給她撫平她額頭的川字紋,夏一把把我的手打開“幹什麽?”


    “我喊你你沒聽到,你額頭有紋。”


    夏聽完我的解釋,又沉默不語,到了打烊的時候,夏出門後直接走進下午的人家,已經是十二點了,路上沒有那麽多人,夏走進牆院裏,裏麵一個人也沒有,守靈的人呢,為何不跪在裏麵?


    夏站在門口,遲疑幾秒,接著走進去,我站在門口,裏麵躺著位我素未謀麵的老人,我是個陌生人,怎敢打擾他的清靜,夏站著看了會,突然撲通跪下磕頭,這個頭磕的很有誠意,站在門口的我都聽到了聲音,然後夏伸出手來,揭開了老人臉上的白布。


    夏很害怕,手一直在抖,但也沒有把白布放下,看了很久,就這樣一直審視,夏也不害怕,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變化,然後默默的把布蓋上,走了出來。


    出來後,夏走出大門,本該向東走到大路迴家的,夏還是往裏走,走進一戶人家,院子裏正在打牌,可能隻是娛樂消遣,看到我們進來也沒有人驚慌,順著夏的目光,在一群煙霧繚繞的人中,我看到腰間係著麻繩的一個男人,確實挺紮眼的,腳上還有一雙白鞋,白布係在褲腳間,這裏還流行著傳統的披麻戴孝,看樣子應該是兒子。


    夏看了兩眼,看到身後的我,問“你跟來幹什麽?”


    “我不知道出去的路啊。”


    “走吧。”夏轉身走在我麵前,說話的時候歎了口氣,我走在後麵,大腦飛速旋轉,該說什麽話讓夏不保持沉默呢,我原來聽過的那些好玩的笑話呢,怎麽突然從大腦裏消失了呢。我有顆想侃侃而談的心,卻沒有能滔滔不絕的嘴。


    我開車迴到家裏,夜晚了,我很難受,夏今日也不好受,我們各自有著說不出的痛楚。


    我坐在床邊,抱著這幾日新買的抱枕,是個機器貓,萌的可愛,我昏昏欲睡,在將睡未睡之間,身體騰空飄起,飄到茫茫的大海,大海波濤洶湧,一個浪接著一個浪,數米的浪花打在我的臉上,就是沒有打醒我,接著,我慢慢沉入海底,一點點向下降,陽光漸漸遠離,沉入死一般的黑暗裏,什麽都沒有,就是在下沉,周圍的生物慢慢消失,我伸手捕捉,空空如也,無邊的海水,包裹這著下沉的我,我猛然迴過味來,奮力蹬腿上岸,但沒有用,越用力沉的越快,我唿吸困難,終於醒了過來。


    又是一身冷汗,我撐著自己站起來,走到陽台,外麵的天黑的和我的夢境差不多,一眼望去,烏雲沉到眼皮下,我這是醒來,還是依舊沉在夢裏?我趕緊走迴臥室,想著去客廳喝口水。


    夏也坐在客廳,盤腿坐在沙發上,空洞的兩個眼望著地板,把我嚇一跳。


    “嚇死我了,怎麽不睡覺。”


    “想事情的,你又失眠了。”夏抬頭看我。


    我也坐在沙發上,正好想找個人聊天,“想什麽的。”


    “沒什麽?”


    “你怎麽什麽事都不想說,說出來我還能幫你想想辦法,畢竟我見得事情比你多。”


    “真沒有。”


    “那我先給你說活我的事情,然後你說你的,行不。”我對夏講述了我剛剛做的恐怖的夢,在海水裏不斷下沉,不停掙紮的噩夢。


    “萬一,一會沉到最下麵,是海綿寶寶呢。”


    “啥。”我看著夏抱著沙發上海綿寶寶的抱枕,不知道她在說什麽。


    “海綿寶寶裏,他們不就住在海底嗎?我看網上說的,他們說海的最下麵是海綿寶寶。”


    “真的哎。”我笑笑,我沒有看過海綿寶寶,但看著這個黃色的海綿塊,想著自己剛才的噩夢,突然被治愈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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