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氣色紅潤,滿眼無辜。


    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的天真。


    興許在她眼中,這也沒什麽。


    她是皇帝。


    想做什麽不成。


    陸綏發現他用在她身上的法子是不太對的。


    她雖軟弱,卻很叛逆。


    自小就是如此,裝得很乖,卻很記仇,冷不丁就狠狠咬你一口。


    陸綏沉默的想著,定然是李裴厚顏無恥的糾纏上來,她又是個不太會拒絕的性子。


    幾聲溫言軟語,就叫她軟了心腸。


    唯唯諾諾,左右搖擺,心性一點都不堅定。


    不能怪她。


    陸綏仿佛咽下了心中的血和淚,他說:「嚴忌沒死。」怕她聽不清楚:「我沒殺他。」


    竺玉怔了下,心髒重重提起,又緩緩放下。


    她一時被高興吞沒,卻沒察覺到他的臉色有多蒼白。


    即便知道人沒死。


    她卻還有點斤斤計較。


    「可、可是他的臉被你劃傷了。」她這會兒倒是沒有那天提著劍對他要砍要殺的架勢,沒有流著淚嘶啞著的聲音質問他,隻是望著他,為了別的男人同他掰扯那些瑣碎的細節,一點兒虧都不捨得那人吃。


    陸綏撩起眼皮看她一眼,眼尾有些猩紅,他緩緩提起唇角,勾起的弧度有幾分諷刺之意。


    竺玉被他這一眼看得心尖一顫。


    諷刺中帶著些許悲涼。


    好像、還挺可憐。


    竺玉偏過目光,盡量不同他對上眼神,她接著說,隻是聲音弱了弱:「你下手那樣狠,他臉上的疤痕肯定不好去除,脖子上那道尚且可以遮掩,可是臉上的傷,人人都瞧得見。」


    「你、你叫人給他送些去疤痕的膏藥,傷了臉麵總是不好的。」


    陸綏聽著,心裏有些麻木。


    男人還握著她的腕骨,手背砸落的滾燙讓她抖了一下,好像這滴若有似無的眼淚不是落在她的手上,而是心尖。


    「你隻記得我劃傷了他。」陸綏握著她的手抵在自己的胸口,傷口尚未癒合,差點正中要害,他也是九死一生才醒過來的。


    好像他的死活,在她眼中是最微不足道的事。


    連記都不記得。


    「我也受了傷。」陸綏望著她的眼:「也很疼。」


    竺玉被他這種目光看得喘不過氣來,胸前的傷口撕裂,鮮血浸透紗布,衣襟都被染得血紅,她的掌心也不能倖免,濕濡的、黏膩的鮮血染得發紅。


    她害怕的抽迴手:「可是、可是你不騙我說你殺了他,我、我也不會那麽生氣的捅你的。」


    他就不會受傷。


    不會這麽疼。


    陸綏垂下眼皮:「是啊。」


    竺玉的確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陸綏不過展示了幾分軟弱,她確實也沒有先前那麽討厭他。


    見他垂著臉,伶仃的可憐樣子,也有幾分不忍。


    「你快些給自己上藥吧,不要再糟踐自己的身體了。」方才那樣用力的將她的手壓在他的胸口,不疼才怪。


    陸綏嗯了嗯,脫了衣裳。


    胸口這道傷其實是有些難看的,他似乎不太願意讓她瞧見自己難看的樣子,抿了抿薄唇:「你別看。」


    竺玉瞧著就覺得可怖,血肉翻覆,看起來就疼。


    男人背過身,重新上了藥,纏好紗布才再度轉過身。


    總歸。


    這天過後。


    竺玉同陸綏的關係沒有那麽劍拔弩張,她也沒有絞盡腦汁想著給他不痛快。


    她甚至有幾分喪氣和懊惱。


    覺得她和她的父皇,是一樣的人。


    三心二意,見一個喜歡一個。


    好像誰都可以。


    隻要、隻要長得好看,又沒有那麽可怕,肯聽她的話、順著她的心意。


    她就容易妥協。


    忠貞、專情、吃苦耐勞等一些良好品德,在她身上好像都沒有多少。


    她甚至是懶惰的、懦弱的、隻有一點小聰明。


    寶成殿後頭那個狗洞被封了起來。


    殿前的守衛卻也同時撤了。


    竺玉養好了身體就又要去上朝。


    可能是她一劍捅了陸綏的事兒流傳甚廣,底下的官員對她似乎多了幾分從前沒有的警惕。


    怕新皇發瘋砍的下一個人就會是自己。


    沒有誰願意平白無故被捅一刀。


    他們也沒有陸大人這麽扛殺,一劍也沒能捅死。


    隻是這件事便這麽揭過了,前朝無人拿此事做文章,便是受害者,陸家的人也隻字不提,既不要公道,也不要補償。


    前朝風平浪靜。


    後宮卻洶湧不斷。


    陳皇後這段時日如此安分,是因為她病了,病得嚴重,便是想做些事,也有心無力。


    新皇登基。


    她被奉為太後,可她的「好兒子」卻從未來看過她。


    叮囑她做的事情,也沒有一樣成事的。


    陳皇後隱約察覺到了什麽,派人將自己的嫂嫂接進宮裏,哪怕在病中,她瞧著還是鋒利,冷著臉同嫂嫂交代了事情,如有必要,要同新皇魚死網破。


    交代好了這件事。


    陳皇後第二天就開始咳血,太醫院的人也瞧不出端倪,吃了幾個月的藥,不僅沒有和緩,她的頭髮還大把大把的落。


    宮人已經不敢在殿中擺放鏡子。


    陳皇後形容枯槁,午間醒來,恍惚之中實在不甘自己算計半生,最後竟然是這樣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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