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揶揄道:“你現在力道還不夠,教訓不深刻。”


    又對大牛吼道:“狗日的,還不把你師弟弄迴房間好好休養。”


    大牛聽到,又是一股風旋去牆腳,單手抓住衣帶便把洪浩拎起來,把昏迷不醒的洪浩拎迴他的房間,扔到床上。


    大娘對黃柳道:“大牛這一拳,一般人不躺個十天半個月,決計是起不來的。我們且看你這弟弟。”


    第二日,卻是不出所料,一大早洪浩便又去廚房幫大牛做事,好像不知自己被打過一樣。大牛淘著米,心裏想原來不用吝嗇那點力氣的。


    ……


    長榮鎮的日子,比豬大腸還要滑溜,春去秋來,轉眼又是一年。


    此刻的黃柳,不但已經可以歪歪扭扭的駕馭飛劍,更難能可貴的是,完全繼承了公孫大娘的悍婦衣缽。現在長榮鎮的居民都知道,豬肉鋪有一老一小兩隻母老虎,吵架罵人鮮有敵手。


    這日未時剛至,攤上豬肉已經賣的差不多了,黃柳孝順師父,便叫大娘迴屋午休,隻留自己看攤。現在那豬的各部位,什麽槽頭肉、梅花肉、裏脊肉、五花肉、坐墩肉……她早就一清二楚,決計不會賣錯價錢。


    黃柳正百無聊賴之時,卻來了生意。長榮鎮首富白員外,親自帶著自己二十歲左右的兒子白庸,來肉鋪訂一頭整豬,說是要大宴賓客。


    黃柳一見是個大單,自然歡喜,順嘴說道:“原來卻是貴府有喜事要辦席,恭喜恭喜。”本來訂豬肉這種事情,隨便叫個府裏下人來這裏說一聲即可,為何白員外非要親自來?那自然是因為這件事是值得大大炫耀一番。就如賭徒打牌出個天胡,釣魚之人釣了條大魚,恨不得昭告天下。


    果然,白員外故作平淡道:“說來也不是甚大事,不過是小兒去年報名去本國欽命的護國神宗——離火宗做弟子,得了一個外門弟子候補的名額,今日卻得通知可以補缺了……畢竟可喜可賀,所以明日擺上幾桌,以酬各位父老鄉親,……若不忙,讓大娘帶你們也一起來吃杯薄酒。”


    原來這白員外,隻有白庸一個獨苗,雖然白員外從小全力培養,但這白庸明顯就不是讀書的材料,腦子裏一半麵粉一半水的主兒。遊手好閑,吃喝嫖賭倒是無師自通。眼見科舉無望,白員外多方打聽,得到消息,那離火宗與官府往來甚密,便是看大門的弟子都能見官大一級,若能進門做個弟子,那飛黃騰達指日可待!隻不過這離火宗收徒極嚴,不搬出座金山銀山,卻是想也別想。


    那白員外望子成龍,也明白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把心一橫,掏出一半家產投石問路,終於撈到一個外門弟子候補,今天得到離火宗派人通知,可以補缺了,怎能不喜出望外?一個離火宗,收個徒弟還學朝廷搞候補,為何?還不是吊人胃口,收斂財物。


    黃柳心知那外門弟子,說穿了就是離火宗招的雜工仆役,卻也不點破。但想著離火宗和弟弟的恩怨,便有些厭惡。當下淡淡道:“恭喜白員外,恭喜白公子,這等美事,確實應該大擺筵席,慶賀一番。白員外放心,明天一大早,我們便將豬清理好送到府上,絕不會耽誤貴府的筵席。至於吃酒……我們窮苦人家,上不得台麵,就不叨擾了。”


    那白庸,本來春風得意,胸膛挺得老高,一雙賊眼把黃柳看了個飽。正暗忖:“不曾想這市井肉鋪居然還有如此標致的小娘子,之前總嫌村婦粗鄙,看來還是要多逛逛市井陋巷,說不得會有意外驚奇。”聽到黃柳這不鹹不淡的迴話,居然還拒絕來吃席,頓時發作道:“你這騷婆娘,居然狗坐籮兜——不識抬舉。你卻不打聽打聽,我白家在長榮鎮從來說一不二!你明日敢不來,我砸了你這臭肉攤子,叫你豬肉沒得賣,隻準賣自己肉。”


    黃柳何曾受過這樣的侮辱,雖然平時和那些潑婦也會罵一些汙穢不堪的髒話,但那畢竟也是英雌惜英雌,罵技切磋,點到為止。今天白庸的話卻是威脅帶辱罵,要不是門規約束,黃柳隻怕已經用殺豬刀把白庸當街宰殺。


    黃柳怒不可遏,當即迴罵:“你個狗日的,天生賤命,去狗屁離火宗當個下等奴仆還歡天喜地,去給人舔屁眼都被嫌。”經過大娘一年多的言傳身教,黃柳的罵功早就百無禁忌,爐火純青。


    那白員外開始聽到白庸罵人,還想勸阻一下,但黃柳的迴罵,讓他也感到顏麵掃地,惱羞成怒,便撒手不管,任由兒子發揮。


    白庸聽了迴罵,自然大怒,搶上前來便要毆打黃柳。但賣肉案板甚寬,卻是夠不著,環顧左右,街邊一個買菜的老農正挑菜而過,飛奔過去,奪過扁擔,雄赳赳迴到肉鋪前,掄起扁擔想砸黃柳。


    且不說黃柳已經築基,就是黃柳在都城之時,學的花拳繡腿,都能把罵洪浩的壯漢打得昏迷不醒。這白庸日嫖夜賭,身體虛空,當然更不在話下。黃柳輕輕一扭便側身躲過,順手抓起一塊豬肉,啪的一下扔到白庸臉上。白庸隻感覺麵門被打得火辣辣的疼痛,兩眼發黑,看不見光,捂著臉趕緊後退。


    退得兩丈遠後,才停下緩了一緩,兀自放狠話:“小騷貨,你等著,打我便是和離火宗作對,你死定了。”


    黃柳冷笑道:“什麽狗屁離火宗、離水宗,你便是把你老祖宗叫來,老娘我也是打他個落花流水。”


    白庸不再言語,拉著白員外一溜煙走了。


    先前白庸撒潑,街坊四鄰都遠遠看見,卻懼怕白家權勢,不敢上前阻攔。等白家父子走遠,這才聚攏,七嘴八舌,有氣憤白家父子飛揚跋扈的,也有埋怨黃柳不識好歹的,也有替黃柳擔心的。


    洪浩正在院壩站樁,聽到街上嘈雜,便出來查看一下。卻說此時洪浩,已經完全長開,去年還多多少少有些少年稚氣,如今已是翩翩少年郎。雖不是顏如冠玉,貌比潘安,卻也劍眉星目,豐神俊朗。


    他見眾人圍著黃柳,喋喋不休,黃柳卻不言語,悠然自得。不像平日吵架慣見場麵,便問黃柳是何緣故。


    黃柳三言兩語把剛才情形說了一遍,洪浩心裏暗想:“這離火宗倒是和我緣分匪淺,兀自陰魂不散,在個偏僻小鎮也能追來。”當下對黃柳道:“姐姐,那白家父子斷然不會善罷甘休,我們先迴屋,再做商量。”於是二人便不理會眾人,迴到院壩。


    洪浩道:“姐姐,單論武力,那白家便是來上百十人馬,我們也應付得來,不在話下。可他白家是鎮上首富,頗有權勢,如若結了仇怨,我卻擔心我們在此地難以繼續安生。”


    黃柳迴道:“正是此理,不然依我之前性子,那白家父子還想走著迴去?師父一直叫我們低調行事,我才隱忍不發,總是怕師父難做。畢竟這鋪子是師父基業,不能一走了之。”


    洪浩道:“那還是先稟告師父,讓她老人家定奪,我們隻管聽命行事。”


    黃柳點點頭,便到大娘房間門前,大叫:“師父,徒兒打擾,有急事稟報。”


    公孫大娘此時已然睡醒,翻身滾下床,開了房門,望著黃柳:“何事?”


    黃柳又把事情說了一遍,大娘罵道:“你個死丫頭,為師最喜歡的,便是你那潑辣直爽的性子,與為師最是相宜。怎生現在畏畏縮縮,瞻前顧後,變得如此不爽利?我且告訴你,以後遇此情形,管他是誰,天王老子也先打了再說。卻不要丟了我不二門的臉麵。”


    洪浩和黃柳聽到大娘此話,已知大娘心意,當下便準備去到街上,等白家人馬殺到便大展拳腳。


    卻不料大娘又道:“離火宗一個二流宗門,竟能如此權勢滔天,這巴國果然就是巴掌大的地方,沒吃過豬肉,竟連豬跑也沒見過……不行了,越想越氣,作威作福到我不二門頭上……”


    大娘大吼一聲:“狗日的,趕緊給老娘過來。”


    話音剛落,就見大牛不知從何處一溜煙到得大娘跟前,直愣愣望著大娘。


    大娘對著三個徒弟道:“我不二門,曆來低調行事,與人為善,可卻不是怕事躲事,如今我黃柳徒兒受了欺負,我—很—不—高—興!”照說黃柳和白庸紛爭之時,吃虧的卻是白庸。但總歸是白庸先行動粗,咎由自取。


    “我們修真之人,沒有隔夜仇……”


    大娘話還未說完,卻聽到院外喧鬧,一個聲音正高唿:“賣肉的小騷貨,給大爺滾出來,大爺來買你這百十斤肉……”


    原來正是白庸,迴到莊裏,糾集了莊上壯丁護院,又添油加醋,給來通知他補缺的內院外院兩名離火宗弟子,說黃柳如何輕蔑謾罵離火宗,這離火宗弟子,在巴國境內是作威作福慣了的,便是官府也讓著幾分。聽到白庸說一個市井村姑竟然敢對離火宗大不敬,頓時大怒,當即要白庸帶路,前來施威。


    師徒四人,聽得清清楚楚,都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洪浩對黃柳姐弟情深,更是青筋暴起,當下便要開門迎敵。


    大娘卻喝止洪浩,自己走到最前,讓三個徒弟跟在身後,緩緩向前,開門來到了街上。


    大娘笑眯眯道:“我家丫頭,不知禮數,不識抬舉,冒犯了白少爺,多有得罪,老身這裏賠個不是。”


    那白庸見大娘如此說話,隻當大娘怕事服軟,愈發猖狂,走上前來,指著大娘罵道:“老肥婆,老鴇子,你家丫頭欠缺管教,你也難辭……”


    話音未落,大娘一個大嘴巴子,結結實實唿在白庸臉上,雖未用功法,但大娘三百來斤的重量,那胳膊比一般人大腿也差不太多,力道可想而知。可憐那白庸,被這一巴掌扇得轉了兩圈,正欲開口,張嘴卻吐出幾顆槽牙。


    此刻離火宗內外兩名弟子看得真切,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


    那名內門弟子,上前一步說道:“這位大娘,白庸今日已是我離火宗補缺的外門弟子,你這麽當街毆打,怕是要給離火宗一個交代。”


    大娘笑問:“不知要如何交代?”


    那內門弟子道:“叫之前辱罵離火宗的丫頭出來給我們磕三個響頭認錯,白庸這邊,也不訛人,出五百兩銀子做湯藥費,此事便了。”


    大娘笑眯眯道:“離火宗,這離火宗是什麽東西?也配讓老娘的徒兒道歉?一個狗苟蠅營,男盜女娼的山賊窩子,啊呸——”


    那內門弟子聽到此言,情知今日難以善了,這鄉野小鎮,人人都是井底之蛙,卻不知離火宗的威風厲害。也不多言,突然拔出鐵劍,便刺向大娘。這內院弟子,比外院弟子稍強,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指點練習,那劍尖微紅,顯然帶了功法,卻是想一劍置大娘於死地。


    離火宗在外行走弟子,慣是橫行霸道,便是惹出人命,也有那官府來托底善後。故而對平民百姓之性命,甚是漠然,向來不以為然,今日便是想要一劍立威,震懾一眾百姓。反正這老肥婆如此辱罵宗門,本就罪該萬死。


    不等大娘反應,那大牛見內門弟子動作,頓時暴怒!眼露兇光,一聲嘶吼,卻把衣服撐開漲破,露出精壯黝黑的一身腱子肉,迅疾衝上前去,後發先至,砰的一拳轟在那內門弟子麵門。


    那內門弟子的腦袋,便如被砸破的西瓜一般,頓時四分五裂,紅的白的四處散開。沒頭的身體還兀自站立,過得一息之後,才直挺挺撲倒。


    大牛似乎仍不解氣,掄起拳頭,一拳一拳砸向屍身,每一拳下去,便是一團肉泥,砸到最後,已然不見人形,隻剩下一堆肉泥。


    眾人眼見如此血腥殘暴場麵,一時竟鴉雀無聲。過得一會,尖聲四起,作鳥獸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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