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聽出對方是在有意為他開脫,一時間心裏更內疚了。可惜自己沒有分身之術,哪怕需要將他一刀劈成兩半,他也為此心甘情願。


    “好了,別糾結了。”齊寒石寬慰道:“反正距離會試還有段時間,興許沒過幾天,疫情就結束了呢。”


    南星點了點頭:“待會我去配些藥,你明天一早帶上,等這邊一結束,我就去京城找你。”


    “這就趕我走啊!”齊寒石不滿道:“我還想在冀州多呆幾天呢?”


    “你在這兒呆著幹嘛?瘟疫都鬧成毒窩了,不行!太危險了。”


    “你怎麽雙標呀。”齊寒石反駁道:“是誰當初信誓旦旦來著,說隻要防護得當,感染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南星沒想到齊寒石會翻舊帳,苦口婆心道:“不感染的前提是防護得當,你畢竟沒學過醫,和我不一樣。”


    “有你在,我怕什麽?”


    “不是你怕,是我怕。”南星道:“瘟疫不是兒戲,我怕自己忙起來會顧不上你。再說一旦進入病區,就會被隔離,進出都受限製,你怎麽去京城應考。寒石,算我求求你,別讓我擔心。”


    齊寒石:“……”


    南星表情決絕,把話說得斬釘截鐵,齊寒石的心仿佛被鈍器砸了個窟窿,疼得他肝腸寸斷——真是好後悔,當初一時腦熱,怎麽就把南星牽扯進來了呢,這不相當於自己親手把他推進了火坑嗎!


    兩人間的氣氛肉眼可見地低沉下來,南星卻噗嗤一下笑出了聲:“之前還是你勸我來著,怎麽風向忽然變了?”


    他見對方悶著頭不說話,便繼續開解道:“你讓我對你的功夫有信心,你也要對我的醫術有信心呀。要不……咱們互相許諾好不好,你保證毫髮無傷地通過會試,我也一定安然無恙地等你凱旋。”


    齊寒石自小立誌做男子漢,打從記事起,幾乎就沒掉過眼淚。可是,這個被他堅持了近二十年的信仰,終於在此時此刻,功虧一簣了。


    他的眼圈被漸漸染紅,真想和南星挑明算了——下半輩子,我就想和你過,你若有何不測,我也絕不獨活!然而,這幾句已在他心底重複打磨了上萬遍的話,真正說出口時,就隻剩下了幾個字:


    “你等我迴來。”


    冀州這場瘟疫,始於去年年尾。剛開始時不慍不火,不想蔓延到後期,竟然連成了片。鑑於這裏是京畿重地最後一道防線,一旦疫情失控,波及到黃城根兒腳下,後果可想而知。


    冀州知府胡運超急得拿頭撞牆,上奏的摺子寫了一人高,這才喚起了朝廷的注意,緊急從太醫院抽調了一批禦醫派駐疫區,主導防控事宜。


    為了阻斷疫情傳播,太醫院特別組建病疫館,並在城東臨時劃撥了一處作為隔離區,所有確診病患強製送入,進行隔離治療。同時,聯合官府張貼安民告示,若無緊急,當地百姓一律留守在家,不得外出。


    可誰知現實操作起來,簡直難上加難,流民如潮水一般無孔不入,官府被衝撞成了無頭蒼蠅,按下葫蘆浮起瓢,壓下一波又起一波。隔離區的病患也是如此,治好一批又來一批,循環往復,讓人焦頭爛額。


    送別齊寒石後,南星來到病疫館登記報到,負責接待的是個年輕人,聽說他要應招,這才紆尊降貴地抬了下眼,簡單記錄了姓名籍貫等,麵無表情道:“你剛來,有些規矩得知道,進了這裏的門,除了特批之外,絕不能隨便外出,病疫館是隔離區,你懂嗎?”


    南星點了點頭:“在下明白”。


    “另外,新進來的都要從基礎做起,你先去後勤幫忙吧。”說完,他朝著身後喊了一聲:“來福,帶他下去。”


    “好嘞!”話音剛落,跑來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夥子,一把接過南星的鋪蓋,爽快道:“跟我來吧。”


    不難看出,這個來福是個自來熟,說話跟連珠炮似的,人也熱情的很。“你叫什麽名字?”他問道。


    “鬱康,表字南星。”


    “哦,那我叫你南星吧,你叫我來福就行。看你不像本地人,怎麽會跑來這裏?”


    南星迴道:“和朋友一起路過此地,見這裏招募醫士就來了。”


    “你懂醫嗎?”


    南星點點頭:“略懂一二。”


    “那你還挺厲害的,來這裏應招的人不少,不過大多不懂醫,全是為了一天十文錢來的,還能管吃管住。”說完,他用手指了指自己道:“我就不懂。”


    “你不怕被傳染嗎?”南星問道。


    “怕啊,不過家裏窮,不來就要挨餓,被傳上也比餓死強。”來福說完,用手一指麵前的矮房子道:“以後你就跟我住這兒,咱這張通鋪能睡十個人,不過算上你,現在隻有六個,還算寬敞。”


    “啊,對了!”來福囑咐道:“咱們後勤有個王管事,人員調度都歸他管,不過他人還不錯,當著他的麵別偷懶就行。還有剛才給你登記的那個,你別看他年輕,人家已經是太醫院太醫了,可能有才的人都得高傲點吧,那個詞叫什麽來著?”


    “恃才傲物。”南星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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