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名字,是誰取的。


    多麽可怕的問題啊,這句話在一瞬間就如一根毒刺紮在輕羽的心尖上,疼的她猛然一抖。


    【輕羽】


    【你就叫輕羽吧】


    男孩的聲音從遙遠的過去傳來,一遍又一遍盤旋在她的腦海中。她的手緊緊捏在一起,霎那,淚珠就像斷了線的掉。


    “丫頭?”


    水芯的心都揪了起來,沒料到這個問題對輕羽的刺激這麽大。水芯狠狠瞪了瓊一眼,瓊非常內疚的低了頭,他也沒想到輕羽會是這樣的反應。


    關於輕羽的名字,誰都沒有去質疑過什麽,但其實也會好奇,隻不過都不敢去問。


    輕羽的反應如此強烈,大家的精神都緊了起來。顧南一甚至驚的腦海空白了一下。


    瓊怎麽也是顧南一的人,正當顧南一準備說點什麽的時候,輕羽竟又先開了口:


    “我有一個很重要的朋友,叫伽羅。名字,是他給我取的。”輕羽強壓著哽咽說了一句,話間,淚紅的眼看了顧南一一下。


    下一刻,輕羽如逃離般站了起來,不知是決定了什麽,幾分堅定的對顧南一說:


    “你出來。”


    撂下一簡短的一句話,輕羽走在了前麵。顧南一納悶了幾秒,便是跟了上去。


    孤兒院所在的位置十分偏僻,高崖之上,破敗的大門正對大海——即便陽光明媚,即便大海蔚藍,但光禿禿的礁石和低沉的海浪聲,竟是讓景色變得如此絕望和幹澀。


    就好像是關於那個人的故事——


    對於伽羅,輕羽永遠都不會忘記,不會忘記他的樣子,不會忘記他的聲音,不會忘記他的一切。


    七歲那年,哥哥送了輕羽最意外的生日禮物。她被綁上了實驗台,然後關進了送往“墳墓”的鐵籠,也不知道自己是世上第一例“骸”。


    手術過後的傷口還在作痛,她高燒不退,頻繁嘔吐,生不如死。渾渾噩噩之中,她已經和一批“淘汰者”被運上了那座堪稱地獄的小島。


    船上的人把他們丟在岸上便走了,遠遠望去,無際的大海上能看到停留在遠處的海軍快艇。


    “墳墓”的周圍有一張嚴密的軍事網,沒人能夠逃出去,隻能呆在這裏。


    這個地方看上去就像是一座普通的島嶼,可隻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這裏充滿了死亡和恐懼。


    為了生存,被遺棄的人們廝殺爭搶不多的物資,也拉幫結派成立陣營,各自圈地生產作業——這樣聽上去似乎還不錯,然而這樣的生活並沒有持續太久。


    起初,“擇優計劃”剛剛開始,被淘汰的人一批批送去島上。瘟疫和惡疾終於開始橫行,而島上本身還棲息著各種異獸。


    以輕羽的登陸為開端,漸漸有越來越多的“骸”被送往那裏,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這些“骸”的身上開始有了編號烙印。


    等人們注意到的時候,“墳墓”上空已然遍布了各種飛行器日夜監視,而且因為“骸”和疫病的到來,島上的異獸也開始發生了變化。


    獸吃人,人吃獸;


    獸吃獸,人吃人……


    島上薄弱的秩序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資源稀缺而很快徹底失控。那裏就是一個小小的原始世界,弱肉強食才能生存。


    也是在這樣環境下,輕羽的異能在絕境之中絕覺醒。她至今也不知道覺醒的原因,隻清楚那一次麵臨異獸的撕咬,鋼鐵化的身體救了她,也讓她有了能生存下去的資格。


    輕羽在島上呆了兩年半,親眼目睹了地獄是怎樣誕生的。那些“骸”最終會變成怪物,一些吃了“骸”的異獸也在進一步異變。


    輕羽至今都無法清楚形容“墳墓”是怎樣的地方,甚至用“地獄”去形容都不夠恰當:


    “那個地方,或許就是人類的報應。”輕羽淡淡眺望遠海,一切曆曆在目,“後來有一天,我遇到了他……”


    伽羅和顧南一長的很像,也都有一頭鐵鏽紅的發,不同的是,伽羅並不是異能者。


    “伽羅的眼睛看不見,是個瞎子,而且他告訴我,他失去過一段記憶。”


    伽羅以前墜過崖,視覺神經受損,眼睛就是那個時候瞎的。那個時候他才五歲,被幾個流浪漢給救了,一起生活了幾年,過著淒慘的日子。


    後來。


    為了舉報獎金,流浪漢們就說他是天生殘疾,最後被送去了“墳墓”。


    當然。


    那個時候,伽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天生殘疾,是不是五歲。輕羽此刻之所以這樣告訴顧南一,因為她已經確定了:信風文學網


    “你的弟弟,五歲墜崖之後再無音訊。”


    吼吼——


    海浪拍岸的怒吼撲滅了輕羽的話,可顧南一卻聽的異常清楚。


    【所以,你想說什麽】


    答案已在腦中唿之欲出,但顧南一就是沒勇氣揭破。他的表情寫的很清楚,他需要有個人來清清楚楚、完完整整的告訴他。


    輕羽近了一步,站在他的麵前,定定看著他的一雙眼睛:“顧南一,你說的沒錯,你的弟弟,顧潼……”


    “早就死了。”四個輕微的字再次蓋過了海浪,輕羽拿出無赦,銀亮的槍身被陽光映的刺眼:


    “是我,用這把槍,殺了他。”


    “就在這裏,開了個洞。”那槍口抵上了顧南一的脖子,冰冷的觸感驚得顧南一渾身一抖。


    這女人用這樣殘酷的說辭講述一切,她是不是瘋了?


    “為什麽。發生了什麽。”顧南一眼角有淚,心裏卻沒有一絲的責怪。他不太理解自己此刻的心情,或許是早就知道顧潼不可能活著,又或許,他知道這個女人絕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


    那個時候,她在惡夢中的囈語,她的“顧南一,對不起”,早已經說明了一切。


    隻是,他現在才明白而已。


    雲荊的身份,伽羅的身世,他們兩個人彼此之間都有隱瞞,可誰又不是出於善意和不忍呢?


    誰又不是背負著巨大的傷痛在隱瞞呢?


    隻不過,沒有什麽能一直瞞下去,尤其是在愧疚麵前。但相比顧南一,輕羽的這份心情更要沉重的多:


    “這把槍,是伽羅剛到島上的時候撿的,裏麵隻有十發子彈。我們很謹慎,像這樣能保命的武器,比生命本身更珍貴。”


    “伽羅交會了我許多東西,也是他交會我開第一槍。他明明眼睛看不見,可槍法比我還準。”說起和伽羅的迴憶,輕羽的臉上有淡淡的笑,但更多的還是悲傷:


    “我在那個地方呆了五年,但很幸運,有一半的時間都有伽羅和我在一起。我們是親人,朋友,世上任何一種感情都不能形容我們之間的關係。”


    “我們相依為命,對方就是自己的一切,可以為對方付出所有,不計代價!”輕羽的眸光沉了下來,就像她現在所說的,伽羅,最終連命都給了她——


    那是最後一顆子彈。


    離開“墳墓”的唯一機會,就是登上運輸船,但成功率太渺茫了。有多少人都想要離開,最後卻命喪海底。“墳墓”的海灘上幾乎每天都會出現屍體,而食屍的異獸每天都會準時光臨。


    那一天,又一批人倒在了運輸船的機槍下,海麵上浮滿了屍體。在屍體的掩護下,伽羅和輕羽終於成功接近船底——之後隻要靠輕羽的異能在船身造出凹槽,爬出水麵,便能和船一起離開這裏,誰也不會發現船邊的水花中藏著人。


    這是他們研究許久的策略,也必須要有輕羽的異能才能完成。


    當時離成功還有一步,而海中被打死的人的血腥味,還是引來了大批海底異獸。


    海底異獸的出現雖然在意料之內,但沒有想到會出來這麽多,而且激烈的海流卷掉了輕羽的換氣筒。


    關鍵時刻,伽羅將自己的換氣筒給了輕羽,而他自己卻被海流卷出了水麵。


    夕陽漸落的海麵光線暗淡,無數的飛行器帶著探照燈在空中掃照,看水中成片的死屍中可有漏網之魚。


    驀地。


    死屍而中鑽出了一個男孩的腦袋。


    飛行器立馬聚集在了一起,燈光對準了那個男孩。另外一些飛行器開始在附近搜索——


    利用屍體做掩護,偷偷攀上船底。這樣的策略,海軍不可能想不到,隻是懼於海中的異獸,所以才不願意下水,不惜耗費子彈掃射。


    男孩所處的位置距離船身很近,政府不會放過任何一點可能性,許多海軍立刻手持探照燈開始搜查船底周圍,並且朝水下開槍。


    海底異獸此刻就在船邊,子彈驚動了它們,它們開始攻擊海軍的小型艦船。


    場麵就此陷入混亂,許多海軍從船上掉了來,成了異獸的齒下亡魂。輕羽也趁亂跟伽羅匯合:


    “要走一起走!我不會丟下你的!”她帶著伽羅在混亂的漩渦中掙紮,有異能保護,那些異獸和子彈再也不會威脅到他們的生命。


    在這樣的混亂裏,輕羽卻看到了希望。說不定這次,他們真能活著離開這裏!


    “跟我來!”


    輕羽帶著伽羅遊離中心位置,還拉走了兩具海軍的屍體——她想若換上海軍的衣服,趁亂登船也不會被注意到。


    然而在急流中換衣服何等艱難,等他們做到的時候,那艘艦艇已經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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