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為林菱今日的這一舉動,蘇離才真正注意起了林葭這個女人的存在。


    她是知道她的,她們原在雲陽便相識。那時候父親還隻是雲陽的米糧商人,還不曾位居如今的成國公之位,林家姐妹與他們一處玩鬧的時候,雖然也會帶著蘇離,但那時候的蘇離內向靦腆,因著日日在府裏被蘇媱壓著欺負,整個人都變得十分小心膽怯,整個蘇府,隻有大哥蘇睿願意帶著她,願意保護她。


    那時候的蘇離,隻知道緊緊跟在蘇睿身後,林家姐妹憐憫她出境淒涼,待她也是極好,奈何蘇離眼中除了蘇睿,看不到任何人對她的好。


    後來,林懷禮官職調度,離開雲陽,蘇睿便與林家姐妹失去了來往,許多年過去,林家這對姐妹似乎已經淡出了蘇離的記憶,隻是,她始終沒有想到,終有一日還會再碰麵。


    這世上,除了蘇嬈,又將有一個女人來同她爭搶大哥,蘇離的心擰成了一團,望向林葭所在的方向,見林家姐妹與蘇嬈談笑風生的樣子,難受地咬了咬唇,這世上,美好的事物仿佛總能被人接受,比如蘇嬈,比如林葭,那麽她呢?她也想要被人疼愛,為何偏偏這樣難?


    蘇離不願再多看她們一眼,環視一周,看到母親正同另外幾位夫人一處說話,便也跟了過去。


    無助的時候,或許還有母親的懷抱可以讓她靠一靠吧。


    母親素日雖然無爭,卻是個十分淩厲的女人,即便是爹爹的妾氏,卻絲毫不曾叫旁人輕瞧了去。然而蘇離不知道,是林夫人的暗中照拂,才不至於叫她的母親太尷尬。


    “蘇姐姐。”另一邊,嬌俏天真的林菱喋喋不休地分析預估著她所知道的今天比劍的形勢,“不要看他們一個個不可小覷的樣子,其實他們有幾分本事,我都知道。”


    看林菱篤定的樣子,穆煙不禁笑道,“那些男孩子們的事情,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因為易敏姐姐啊!”林菱道,眉頭挑向場下,正見一幫男孩子紮堆的地方,易敏又是一身男裝扮相混跡在其間,好一個“氣度翩翩”的易敏小姐。


    再看右相蕭家那位隻通文墨不通拳腳的小公子蕭鳴,反而一臉悠然自得地坐在看台上,輕輕搖著一把折扇,眼神遊移在看台下,不知看的是他的哥哥蕭恆還是眼中另有其人。


    “任通力大,身手也不錯,可他擅長的是大刀,並非長劍。”林菱扯著自己垂在肩頭的辮子慢慢說道。


    “易小將軍最擅騎射,這長劍嘛……”林菱托腮沉思道,“我看這場下英雄輩出,若論有望拔得頭籌的,當是蕭家大公子蕭恆。”


    蕭恆是京中饒有名氣的文武全才,若說他能拔得頭籌,也不為過。


    而此時的穆煙隻希望蘇睿不論如何,都不要出此風頭,以免招來橫禍啊!


    鼓手已經開始擂鼓,看起來比賽就要開始,穆煙不曾見到墨煜,想必太後也沒來,便差了晚月過去探了探,晚月迴來告知穆煙道:“奴婢過去問了,太後娘娘身邊的鈴鐺姐姐說太後娘娘身子不適,今兒日頭也大,怕曬便不來湊這個熱鬧了。”


    “知道了,你迴去替本宮送一碗銀耳羹去。”穆煙吩咐道。


    然而今日沒有露麵的不僅僅是太後,還有那位自命尊貴的媱貴妃。


    蘇媱昨夜沒有睡好,所以也推說身子不好便不來了。


    “誒?蘇姐姐,你說奇怪不奇怪。”林菱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麽似的,突然半張著嘴巴,想要說些什麽。


    “怎麽?”


    “裕國公府上的二小姐,你們可曾見過?”林菱問。


    林葭搖搖頭,“聽倒是聽母親提過裕國公府上有這樣一位二小姐,自幼多病養在鄉下,近日才迴來,可是卻不曾有幸見過。”


    “是嘛?”林菱垂首想了想,“可我聽說這迴她也隨行來了祁山,隻是昨日晚宴她不曾出現,近日劍試,也不曾見她,”


    裕國公是太後的胞弟,府上的二小姐莫非……穆煙似乎想起了什麽,聽她們談論起這位二小姐,有幾位小姐也湊上前來,詢道:“你們說的可是柳家二小姐?”


    “正是呢!”林菱俏皮一笑,“怎麽,姐姐見過這位神秘的二小姐嗎?”


    “倒是不曾。”那女子直言道,“不過我對她的情況還算了解一些。”


    “當真嗎?快說來聽聽!”熱衷八卦的林菱立刻扯住了那女子的衣裳,“你知道多少?她長得可美?”其實心底真正想問的是,有沒有自家姐姐長得美。


    “我隻知道,她同她姐姐長得很像,你可知她姐姐是誰嗎?”那女子詭秘一笑,“那樣的人物怎可能不美?”


    “她姐姐是誰?”林菱好奇心越發濃重了起來,那女子卻突然噤了聲,“噓,別問了。”


    像是觸動了什麽禁忌一般,林菱也不再追問,大致明白了,不能說的原因隻有一個,便是那個人與廉帝有關。


    這些雲帝的臣子們對先年京中的事不甚了解便罷了,可穆煙算是一個重活了兩迴的人了,又怎麽會不知道,她們不敢提及的那個人是——柳妱。


    柳妱,廉帝抑鬱而亡的皇後。


    穆煙終於了然心中那股滯悶的感覺到底來自哪裏,是了,是柳妱。


    柳妱的死雖不是她所為,卻跟她脫不了幹係,這也是穆煙心中一直耿耿於懷的事情,即便廉帝無數次勸說她不要介懷,可穆煙還是做不到那樣釋懷。


    見穆煙臉色不大好,細心的林葭突然關切道:“蘇姐姐,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穆煙搖搖頭,“沒事,你們繼續。”


    抬眼瞧見殷承祿正往她這邊走過來,殷承祿換上了一身輕便的衣裳,微卷的墨發隻用一根發帶簡單的束著垂在腦後,他的步子沉穩又不失矯健,那常年不苟言笑的臉上竟有了些許表情,像是為了她……


    正如昔年雲陽王府中的他一般。


    往事已矣,故人即便還是昔年模樣,又能怎樣呢?


    穆煙站起來,含笑走近前去,殷承祿伸出手來,笑意如風。


    穆煙很自然地搭上殷承祿伸過來的手,被殷承祿半拉半抱著帶了下去,像極了一對恩愛夫妻。


    林菱羨慕地冒著星星眼,皇上待蘇姐姐真是好啊。


    殷承祿牽著穆煙一直走,也不知是要去哪裏,穆煙隻跟著。近乎滿場的人都看到了殷承祿的這一舉動,女人們茶餘飯後又將多了一個談論話題了。


    “去哪裏?”終於,穆煙忍不住開口問。


    殷承祿也不答,隻管拉著她往前走。


    直到走出人群,走到一個庇蔭處,見四周無人,殷承祿這才停了下來,穆煙猝不及防,一頭撞在他的肩頭,旋即捂住胸口,“你怎麽了?”


    殷承祿轉過身來,一臉的不高興,“朕找了你許久!”


    “嗯。”穆煙絲毫沒有感到抱歉的意思,眼神瞄到殷承祿的發帶,這發帶綁得似乎有些奇怪,但又說不上來哪裏奇怪。


    “你……”殷承祿原想再數落她兩句,話到嘴邊又吞了迴去,“罷了。”說著解開自己發上的發帶,遞給穆煙,“幫朕綁上!”


    “什麽?”穆煙接過發帶,又好氣又好笑,堂堂一國之君,竟然連發帶都不會綁嗎?


    或許並不是不會綁,而隻是很想找個借口讓她綁而已。


    穆煙握著發帶,繞至殷承祿身後,攏起他的頭發,蔻丹在陽光下迸射出異樣的光芒,誰又能料想那裏頭藏著劇毒呢?


    穆煙的動作突然僵住了,若是此刻,她將蔻丹中的劇毒塗在這發帶上……


    “怎麽?”殷承祿背對著穆煙,卻亦感知到了穆煙的異樣,唇角隱有一絲冷笑,最後關頭,穆煙終是放棄了這個想法,她不能確定,這個機會是否是殷承祿故意試探她的。


    穆煙細心地替殷承祿綁好了頭發,“好了。”


    “就知道你心靈手巧。”殷承祿轉身讚道。


    看到她完好的蔻丹,揚起一絲意味不明的暖笑。


    “走吧!”殷承祿小心翼翼地執起穆煙的手,“比試快開始了。”


    穆煙邊走邊問:“皇上今日這個打扮,莫非也想同他們切磋兩下?”


    “那是當然,龍紋劍跟隨朕多年,為它尋得新主,朕自然要親自與它的新主人過過招,看他配不配得上真的這把龍紋劍。”殷承祿不以為意地說道,然而卻又突然很認真地問穆煙:“你覺得,今日誰看上去勝算大些?”


    “皇上怎麽問臣妾這個?臣妾對那些刀阿劍的向來不感興趣,況且這些男兒們看上去個個都本事的很,臣妾可看不出來誰會贏得皇上的寶劍。”


    “是嗎?”殷承祿將穆煙安排到看台的正中,正好可以看到比試的全程,不動聲色的附在穆煙耳畔道:“朕倒是覺得……你大哥會勝!”


    穆煙心頭一緊,雙手緊緊捏著手中的秀帕,此時她恐怕已經沒有了同大哥單獨說話的機會,但願大哥能夠看清形勢,猜到皇上的心意,不要誤了自己誤了蘇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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