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安穩的立在一處,也開始讓我覺得胸口發悶了,似乎隻有不停的遊走才能稍解這股悶氣。


    冒著細密的雨絲走了沒有十分鍾,一聲響雷在天上劈裂,大雨再次傾盆而下,這次我無處可躲,想著難道要迴家麽?


    這個想法很快被我否定。


    我去便利店買了一把傘,天色漸黑,我撐著雨傘撐著電動車站在雨裏,雨越下越大,沒有絲毫停下來的意思,傘下的一方土地就顯得尤為安寧起來。


    雨水砸落在路麵上泛起厚厚的水汽,像是濃霧,黑暗和濃霧將我埋在裏麵,路上的一切都成為了傘外的風景。這本是副壓抑孤獨的畫麵,可我一直憋悶的胸口卻忽然覺得好受多了,有一種難得的寧靜。


    我站在雨裏一支一支不停的抽菸,煙氣從傘下飛出匯入雨水裏麵,身旁路過一個個子不高的男人,從我身旁走過去後又迴頭看了我一眼,然後指了指旁邊的店鋪,「去那裏邊躲躲,雨一會就停了。」


    看他的表情,我不確定他是想看我的容貌,還是單純好奇一個抽菸的女生。我意識到,我察言觀色的能力可能已經弱化了。


    我將雨傘勾在電動車上,然後走進了店鋪屋簷下,看著雨滴逐漸變大又逐漸變小,雷聲滾滾,進來躲雨的人走了一個又一個,隻有我還呆在這裏,怎麽都不肯迴去。


    手機裏的微信消息響了一聲又一聲,良久,我才拿出手機看了看彈出的消息對話框。我猜也能猜到是誰,因為整天給我發微信的就那麽一個。


    程躍說,聽到院子裏父親和母親在找我,問我是不在家嗎?


    又問我在哪裏。


    我實在不擅長說謊,更不想對他說謊,索性當做沒看見消息。


    晚九點,父親給我打電話讓我迴家,說要關門了。我聽著雷聲滾滾,看著天上的閃電劈裂夜空,月亮從雲層後麵露出白色的影子,我擰了擰裙擺和頭髮上的雨水,淡淡迴了一個「哦。」


    到家以後我才意識到我這滿身的雨水無法向他們解釋,父親和母親都已經躺下,臥室裏隻開著床頭燈,洗手間在他們的臥室裏麵,我自己的臥室又有攝像頭,睡覺換衣服都需要擠在角落裏,不方便端盆水進去擦一擦這滿身的雨水。


    思前想後,我抱著幹淨衣服敲響了他們的臥室門,不顧有無迴應,直接推門而入,反正在我們家裏從來沒有個人空間這迴事,他們也應該平等的享受到這種權利,何況既然把共用的浴室安在自己的臥室裏,就應該隨時做好被人破門而入的心理準備。


    父親問我為什麽大晚上的跑出去,去哪兒了,怎麽弄得滿身是水,一直在外麵淋雨麽?


    我跟他無話可說,也沒有力氣迴他,直接進了浴室。


    熱水灑在冰冷的皮膚上,打結的頭髮也陸續散開,母親正在牆的另一麵嘮叨著,說的話大差不離,左右不過一頓責備。我將水流開得更大了些。


    我迴到自己的臥室,催促魏明滾迴去睡覺,魏明極不情願的坐在電腦椅上扭了又扭,但還是很快就迴去了。


    我抬起頭看了看頭頂上的攝像頭,我想我的目光一定滿是怨恨,如果眼神可以殺人,那麽攝像頭早就已經四分五裂了。


    程躍發微信說要見我,我猜測他已經察覺到了什麽,需要我跟他解釋,他心思比我想像的要細膩得多。我隨便推脫了幾句,最後索性不再迴他。我知道他會擔心,也可能會心生恐慌,但是保持著距離,是我目前唯一能做的,我不想住在我身體裏的驚濤駭浪,把他也攪死在裏麵。


    第二天一早,家裏麵來了一個陌生女人,穿了一身白色運動服,留著短髮,帶著墨鏡,沒有化妝,她提著兩箱純牛奶到我家裏的時候,我隻當她某個不知名的親戚,直到母親介紹說,她是我小姨。


    我看著母親的臉色確認了一下,不知道此小姨是不是彼小姨,畢竟家裏麵的親戚亂七八糟的,我到現在都沒搞明白過。


    布置好茶水,我迴到我的臥室,隔著一道牆,我豎起耳朵聽著他們的談話,母親說的都是她交際場上的常話:自己的孩子多麽多麽不懂事,或者多麽多麽沒出息——很好,我在這個失蹤二十年的小姨麵前也沒有任何臉麵了。總有一天,她可以成功的讓我羞於見到任何人。


    被母親稱為我小姨的人淡淡的說:「你病重之後,可真是跟娘越來越像了。」


    母親急迫道:「哎喲,我可不像她,我可不像她。」


    隔著牆麵,我幾乎可以看到她狂擺著的手。


    小姨又說:「你別告訴我你現在沒有跟她一樣不停的嘮叨。」


    母親也隻是說:「我可不像她……我才沒有她那麽笨咧。」


    她的語氣可真像個開著玩笑的小孩,伴著笑聲,輕輕鬆鬆就將自己的罪行糊弄了過去。


    接著是一些冠冕堂皇的問候,小姨似乎沒有了跟她說話的耐心,也沒有答應留在這裏吃飯,將禮品放下就藉口說還要去看望其他親戚,因為她過幾天就要走了。


    我看著她的身影走出了大門外,語言上的勸阻和血濃於水的親情似乎根本就阻攔不住她,我不明白她為什麽可以扔下病重的大姐和母親,說走就走。說實話,我有些羨慕,羨慕她的灑脫和無情。


    第三天,母親說,小姨給姥姥扔下了二十萬塊錢,然後就開車走了,母親用著開玩笑似的語氣笑嘻嘻的跟我說:「你要是也給我們這麽多錢,我們就什麽也不指望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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