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雪季結束,妖族西海岸冰海解凍,冬眠的船鯨從北海之濱最隱秘的海灣開始了它們新一年的洄遊。消息傳迴精靈祖陸,妖族約四百萬大軍駐紮在西海岸按兵不動,眼睜睜地看著通往精靈祖陸的進攻路線完全冰解,精靈祖陸的教廷不禁鬆了口氣。


    “……毫無疑問,這是那位女皇一生中最大的戰略失誤!”


    “她的時代結束了,她不是神,始終無法建立一個神話。”


    “得到了權力就容易驕傲任性,女人都是這樣……”


    似乎隨著雪季的過去,整個西教教廷冷凝的氣氛也隨之緩解,他們堅信,再過不久,那些矮人的土地會插滿繡著金色聖葉的旗幟。


    “我已經受夠了那些矮人在我的後花園裏敲鐵桶的聲音了,尊敬的教皇陛下,我們應該迅速向矮人祖陸增加軍隊,獸人已經無暇北顧了,八個聖葉軍團加上皇室軍團足夠踏平妖族。隻要取得矮人祖陸的土地,我們可以以肅清異教徒的名義將那些矮人徹底碾死,就像羅刹國一樣!”


    教皇廳裏坐滿了西教的高層,兩百四十個高級教士、八十九位地方主教,最尊貴的十二位紅衣主教,分坐在教皇兩側,他們才是最有發言權的存在。


    繡著金線和琉璃珠的地毯一路延伸上教皇廳最中央的地帶,雪白的教皇袍服裏是一位幹瘦的老人,他的手放在鑲嵌著紅寶石的西教聖經上,半月形的蒼老眼睛望向紅衣主教末席唯一的女主教。


    “愛爾柏塔,親愛的孩子,你似乎對查理曼的提議不太認同?”


    半數的紅衣主教將不滿的目光投向末席,查理曼主教站起來,沉聲道:“愛爾柏塔,你對我的提議不滿嗎?”


    一身紅色主教服的愛爾柏塔提著衣擺起身行禮道:“尊敬的陛下,我恐怕無法讚同查理曼主教的提議。”


    教皇廳頓時一陣議論紛紛,愛爾柏塔同時擁有皇室和教廷的二重身份,實際上絕大多數紅衣主教是不讚同讓一個身份如此複雜的人來擔任這個主教的,何況還是女人。


    查理曼主教麵露慍色:“在家裏紡羊毛唱聖歌才是女人應該做的事,我就知道,妖族出了一個女皇,這些女人都愚蠢地以為自己也戴上了皇冠!在我的領地,這樣的異端女巫我已經處死了十九個!”


    “查理曼……風度、風度。”


    教皇親自發話,查理曼也隻得憤憤地坐迴了他的位置,像頭兇狠的野狗一樣盯著愛爾柏塔。


    後者卻絲毫不被他所影響,道:“陛下,在座的人當中,我應該是唯一和那位女皇有過接觸的。我能以我的尊嚴、生命、榮耀起誓,白九嬰絕對不是一個會犯下如此愚蠢的錯誤的領導者,她總是能一眼洞悉所有人的意圖,可怕的是我們永遠猜不到她的想法。”


    嗤笑聲四起,查理曼冷笑:“哈,她幹嘛不去禹都向那位女皇宣誓效忠?”


    蒼老的教皇沉默片刻,指節敲了敲聖經的封麵,教皇廳便一陣寂靜。


    “繼續說,愛爾柏塔。”


    愛爾柏塔肅容道:“她的對手大多死於輕視她,我們不能犯這樣的錯誤。我想我們至少應該留下六個聖葉軍團駐紮在本土——”


    “你在開玩笑嗎!”


    查理曼主教又站了起來,道:“按照你的說法,矮人的老家遍地是黃金,最後卻因為我們派去撿拾黃金的人不夠多要放棄那麽大一片土地!那麽寬闊的海峽,四百萬的大軍他們怎麽搬過來,飛嗎?”


    旁邊的一個中立的紅衣主教打圓場道:“呃……也許,那些洄遊的大魚,我是指船鯨……”


    “蠢貨的想法!船鯨是從東方沿著妖族大陸的海域洄遊的,現在它們在遠東,要到我們這裏至少要三個月,獸人內亂,這裏還沒有利益,不可能再派馴化的虎鯊驅趕船鯨來這裏。妖族有四百萬大軍,難道要靠他們低劣的造船技術一點點像拉木頭一樣送過來嗎?”


    一口氣說完,查理曼主教看多數人都對自己投來支持的目光,頓時誌得意滿地瞥了一眼愛爾柏塔,向教皇道:“陛下,我想我們應該可以高枕無憂地將軍力投入矮人祖陸,用十個軍團讓他們知道失敗的滋味!”


    一開始是八個,現在又改口說十個,顯然是在向愛爾柏塔挑釁。


    一片嗡嗡的議論聲中,教皇又問道:“愛爾柏塔,你有切實的依據能駁斥查理曼的說法嗎?”


    愛爾柏塔閉著眼沉默了片刻,道:“抱歉,陛下,我隻能通過對白九嬰的了解判斷她的大致意圖。”


    “那麽事情很清楚了。”查理曼主教滿臉嘲諷道:“顯然我們的新主教認為她的直覺勝於主教會議。”


    愛爾柏塔無視了查理曼的挑釁,向教皇屈膝道:“陛下,請寬恕我作為主教心中的不安,允許我帶領屬於我的聖葉軍團駐守在海峽附近的鳳仙花郡。”


    “你的意思是你要退出矮人祖陸的進攻?”


    西教教廷的十二紅衣主教擁有各自固定的勢力範圍,如果想擴張自己的勢力,就隻有通過對外戰爭中所屬聖葉軍團的占領地,在取勝後默認其占區為紅衣主教的領域。


    愛爾柏塔的表態意味著她放棄了戰爭分紅,這在其他紅衣主教看來是相當愚昧的行為。


    “是的,既然教廷對矮人祖陸的進攻決議無可更改,那麽我隻能在我的範圍裏更加謹慎地行事。另外,我們暗中支持的妖族革命勢力已經快成型了,如果這一方的局麵順利,既阻止了妖族的擴張步伐,又攻占了矮人的領土,那麽毫無疑問,我們的霸業時代將會在此時來臨。”


    教皇臉上露出了微笑:“愛爾柏塔,你是個顧全大局的聰明孩子,為了嘉獎你,我將把教皇軍團在矮人領土的一半土地賜給你。”


    教皇軍團,整個精靈祖陸最尖端最精銳的軍事力量,毫無疑問是進攻矮人祖陸軍隊中的主力。


    一片低低的驚唿中,愛爾柏塔神色淡然地低頭行禮:“感謝陛下的仁慈,我將……銘感五內。”


    廷議結束後,查理曼主教和幾個同樣麵色陰沉的主教迴到了自己的城堡。


    “看她那獻媚的樣子!”


    “女人就不應該出現在神聖的教廷!教皇陛下不會被她迷惑了吧?”


    “陛下已經老了,如果陛下想立她為下一任教皇……”


    “不可能!”查理曼主教砸碎了桌子上的花瓶,麵孔扭曲著吼道:“女人都是地獄中爬出來的魔鬼,等著吧,我不會讓她爬到我頭上的……絕不會……”


    ……


    年初的溫季,天色大多是陰慘慘的,放目望去漫天皆是雪水蒸騰的雨雲,淅淅瀝瀝的雨聲很好地掩卻了鹿郡老舊的走廊下急促的腳步聲。


    “小弟,這是我在陛下身邊當侍女被賜下的銀錢,足夠你去遠走南國定居了。聽姐姐的話,不要再去和那些革命軍一起了,他們做的事情太危險了,你還很年輕,不要白白犧牲啊。”


    “姐姐你想什麽呢!”和崔蜜有五分相似的麻衣少年把錢袋推迴到她手裏:“你好不容易到了白皇身邊,連黨首都關注到你了,這可是我得到重用的好機會啊!”


    崔蜜抹了一把臉側的雨水,惶惶然地望了望身後,聲音顫抖道:“不行、我不行的,我感覺得到,白皇身邊有很多人都注意到我了……尤其是那位儲王,他看我的眼神就像是要殺了我!”


    少年道:“二姐你想多了,別人注意你也隻會是因為你的美貌。隻要你能在我們起事同時殺掉白皇,一旦革命軍成功,我以後就是大官了。隻要你弟弟當了大官,你就再也不用伺候人了,我們可以住貴族住的大房子,還能有裝滿整個庭院的奴隸……”


    崔蜜咬了咬下唇,道:“我……我沒殺過人。”


    “二姐,你難道忘記了如果不是白皇,父親和姐夫怎麽會被鄉民說動去從軍?如果他不去從軍,怎麽會死在矮人祖陸?他們連戰場都沒有上,就因為瘟疫病死了!這都是白皇帶來的,黨首說如果沒人對她加以製裁,她殺的人會更多!我們革命軍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推翻她的□□,是正義的,你怎麽能在這種時候退縮呢!”


    “可是……”


    少年從懷裏拿出一個布包,道:“二姐,你怕的話弟弟也不勉強你去殺人,這裏麵是我從黑販那裏帶來的神仙散,放在茶裏或者煙裏都可以,隻要讓她在我們起事的時候失常你就是幫了我的大忙!”


    崔蜜打開一看,布包裏有一個小石瓶,裏麵有著一些顆粒狀的白色的粉末,訝然道:“這、這是熊爺吸的那種?弟弟,這是禁貨,你是從哪兒弄來的!”


    “你別管我從哪兒弄來的,時間不多了,我還要迴去報給上麵,記得是三天後啊!”


    崔蜜想叫住他,可她弟弟已經跑遠了,焦躁地在原地轉了兩圈,巷子外的同伴忽然喊了一聲。


    “崔姐姐,你的藥材買好了嗎?”


    崔蜜忙把布包塞好,調整了一下表情,和同伴匯合道:“買好了,鹿郡的藥農貨不夠,我跟著去了他家裏拿山參,這兩日陛下和大人們操勞,我想多買點好藥材燉藥膳。”


    “崔姐姐最細心了……”


    ……


    “……汪槐鼓動的階層集中在農奴、礦奴中,這些底層奴隸同鄉極多,如果連成規模效應,在勢頭大好的情況下,能帶的動附近四個郡約三十萬人的暴□□動。”


    “然後呢?”


    安琢沒說話,抬頭看著白嬰,走過去伸手把白嬰手裏的煙杆抽出來,‘呲’地一聲□□茶碗裏。


    白嬰怒道:“你能改改你這說正事兒說到一半就小人動手的習慣嗎?”


    “不能,吸煙有害你的健康,二手煙有害我的健康。”


    白嬰反對道:“皮下麵明明都是螺絲釘好麽!硫酸我都敢一口悶!”


    “這不是理由,長期抽煙會產生精神依賴性,導致精神病的多發,建議你多旅遊。”


    白嬰撕了張紙擦著煙杆上的茶水,道:“行行行我知道了,繼續說正事,□□的時間是後天淩晨是吧?這點兒掐得真好,正好是向精靈祖陸進軍的時機。”


    “四百萬規模的軍隊,你就那麽肯定能渡過海峽?”


    “讓你猜到了還有我什麽事兒?放心吧,那些尖耳朵的模特想破頭皮也想不到我這四百萬大軍怎麽飛去精靈祖陸。”


    白嬰說這話時,眉梢眼底都是一副囂張的狀態,分外惹人……恨。


    她就是在等精靈們認為她這半年不可能再和他們開戰,放心地把軍力調往矮人祖陸去爭奪那裏的地盤,這邊才有所動作。


    安琢道:“你判斷的事情有很大的隨機性,這麽自信?”


    “不是我自信,它是事實啊。”


    “嗯?”


    說著白嬰走到了窗邊,挑開薄紗簾,異於溫季的冷風送入室內,吹熄了半數搖曳的燈燭。


    從安琢的視角看過去,銀亮的雪花沾在白嬰眼睫上,她正抬頭望著外麵黑夜中飄散的落雪,喃喃——


    “讓你們不看老黃曆,三十九年一度的倒春寒,冰海最厚能結到十丈深。哭泣吧、後悔吧,你們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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