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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開燦爛,蛇臥其間。


    蛇妖被我的美色所擾,不惜破了自世的清修,要我做他的妻子。


    他幻著人的模樣,豐岸偉俊,風流倜儻。


    但眉目之間,卻終是難掩一絲妖的邪氣。


    我望著他貪慕的神色,灑以不宵的冷笑,說:“自古來,人妖殊途,又怎麽可能成為夫妻呢?”


    蛇妖露出一排尖細的牙齒,森森然的說道:“那這世間又哪有兩個女子相愛的道理?”


    我渾身一顫。


    他也聽聞了我和杜三娘的傳說。


    那一刻,一種難掩的悲哀油然而生。


    如果連蛇妖都嘲諷卑棄的戀情,又憑什麽要讓世俗的人來寬容而存在呢?


    我的心一陣刺痛,臉色一瞬間變得蒼白。


    我說:“既然你都知道,你又何必要對我說這些卑賤的話呢?”


    蛇妖就算是笑,也永遠是一抹幽冷。


    他陰冷的笑容帶著一絲殘酷,不緊不慢的說:“因為,我喜歡你!”


    多麽真善美的語言。


    曾經我和杜三娘不也是說過嗎?


    但此刻在我耳中聽來,卻是如此的滑稽可笑之極。


    蛇妖的眼裏閃動著灼熱的藍芒:“怎麽,我說得有什麽不對嗎?”


    我咬了咬嘴唇,冷冷的說:“但是我的心中永遠隻有杜三娘!”


    蛇妖走近我,帶著一股陰冷的腥味,令我渾身毛發怵然。


    他緊緊的盯著我的臉,冷笑著說:“可是杜三娘隻是一個女人,女人和女人相愛那是有違天道。”


    我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也不想與他多作無謂的解釋。


    也許解釋,對我來說,顯然是多餘的了。


    我知道,就算我說得再多,又有誰會容許這不容世的愛情?


    何況他隻是一個修世的蛇妖,他自然也失了人的耐性。


    就在他露出本性想要用強的時候,我掙紮著忽然發現,他的手腕上有一朵桃花的烙印。


    桃花紅而鮮豔。


    就象血,帶著觸目驚心的猙獰。


    我猛的咬了他一口,他發痛,鬆開了手。


    他喝罵了一聲:“你這個賤女人!”


    我連忙拔出發上的金簪頂在脖子上,悲憤的說:“你要是用強,我就死給你看!”


    蛇妖的眼裏閃過一絲狡獪,口中冰冷的吐出一個字:“好!”


    我不知道他說一個“好”字是什麽意思,但我分明看到了他眼神裏的惡毒。


    我的心一冷,有種不祥的預感。


    蛇妖卻帶著一聲獰笑不見了。


    他來的時候象一陣風,去的時候卻是一場夢。


    是一場惡夢!


    夢中,我仿佛聽見蛇妖在猙獰的笑。


    也看見他指著我對一個女人很兇狠的說:“杜三娘,隻要你說你不想和她在一起,我就讓你走!”


    這個女人是杜三娘。


    她望著我,渾身顫栗著,雖然很害怕,但還是情堅意切的說:“她因為我而被世人唾棄,被爹娘趕出了家門,如果有得選擇,我依然願陪伴她一生一世!”


    這句話就象一把尖刀,立時狠狠的刺在蛇妖的身上。


    蛇妖的臉一瞬間糾結得發出一種可怕的青光。


    他的嘴裏吐出一條猩紅的舌頭,在杜三娘光滑的臉上遊動。


    杜三娘居然無一絲怕的神色。


    她望著我滿目含笑,堅毅著說:“若能為愛而生,甘願為愛而死!”


    我心一顫!


    杜三娘倒下去的時候,夢已在燦爛的晨光中蘇醒了過來。


    我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了杜三娘。


    她穿著一身豔美的紅衣,正靜靜的躺在我身邊,就好像睡著了,嘴角展露出一絲怡和的微笑,仿佛在做著甜美的夢。


    是不是她也在夢中看到了我?


    可是她永遠也不會醒來了,永遠也隻能在夢中沉睡。


    因為萬惡的蛇妖對她下了最惡毒的詛咒,讓她永遠躺在黑暗的棺材裏,變成了一個活死人,從此不會再蘇醒。


    這種符咒就是“桃花咒”。


    我恨極了這萬惡的蛇妖,可我隻是一個為愛而生的人間女子,又能拿他怎麽樣呢?


    蛇妖吐著血紅的蛇信,猙惡的說:“隻要你嫁給我,我就可以讓她蘇醒過來。”


    我痛苦的抱著杜三娘的柔軟而溫暖的身軀,心中卻忘記了痛。


    淚水早已在世俗的吐沫裏幹涸,沒有了杜三娘,我又怎麽能獨活呢?


    輕風掠起了我柔和的發絲,露出我雪白而嬌嫩的頸脖。


    揮手間,一道醒目的血痕渲染了這一片輪迴的淺白。


    我隻輕輕一送,發簪就刺進了我的身體。


    我身上的血漸漸染紅了暗夜的花朵,溫熱的身體也越來越冷,凝眸的一絲餘光漸漸被黑暗所淹沒。


    蛇妖的男子顯然沒料到我會以死來反搏,望著漸漸失去溫度的我,不住的搖頭歎息。


    良久之後,他才說:“如果你活著,隻要你在七夕之夜,對杜三娘說七聲`我愛你‘,那麽你就可以解除杜三娘身上的咒符。可惜你卻選擇了死亡!”


    我已聽不到了這句話,我的前世,包括所有的冤孽,都已在那一刻突然死去。


    但我的魂魄卻感受到了那一句咒語的可怕。


    我忽然驚覺:我死了,三娘怎麽辦?難道要她永遠變成一個活死人?


    她是為了我才變成這樣的,我一定要救她,讓她蘇醒過來。


    我飄渺虛浮的魂魄遊蕩在世間的每一個陰暗角落,成了一個無處可依的孤魂野鬼。


    每次看到世間多少男女花前月下恩愛無間的時候,我都會想起杜三娘。


    我悲苦無依,心酸得欲哭無淚。


    死後的一個月,我漂蕩的魂魄來到了專司世間男女情緣的月老祠。


    我想問他,為什麽我們彼此互相依靠的情感竟不能為世俗所容忍呢?


    難道兩個女人的愛就不是愛嗎?


    月老慈祥的臉上一片黯然。


    他仿佛無話可說,但他已被我們堅定的愛情所感動。


    好半天之後,他才幽幽的說:“要解桃花咒,必須化以人身,在七夕之夜找到她,並真心的說七聲我愛你,杜三娘才可以蘇醒過來。”


    他又說:“你現在的肉身已毀,還是去投胎吧!”


    我悲傷不已,說:“我投胎重新做人,下輩子還要做女人,但我不能失去這一段記憶!”


    奈何橋,


    孟婆湯。


    我怕我過不了那個輪迴。


    我怕我再也認不得杜三娘!


    月老望著我,雙眼中忽然有晶瑩的亮光在閃爍。


    他明白我的意思。


    他是個好神仙,真的幫助了我。


    於是,這一世,我帶著前生的記憶投胎又做了一迴女人。


    想到這裏,我隻覺心中淒苦,神思恍惚間,不知不覺的喃喃自語道:“而且我永遠也不會後悔!”


    驀地“啪”的一聲大響,然後聽得有人一聲大喝:“好小子,你還不知悔改?”


    我驀然一驚迴過神來,這才發覺不知何時竟跪在了知府大堂之上。


    隻見大堂正中,一匾“明鏡高懸”,映得滿堂發白。


    兩邊橫眉立目的衙役吃人般瞪著我,手中的齊眉棍威威作響。


    大堂居中坐著一個麵色昏暗細眉細眼的官兒,正是那屍二十年位而不忘素餐的知府錢大人。


    艾笑站在他身邊,滿臉焦急之色的望著我,心中連連叫苦:“完了!完了!好端端的怎麽就冒出一句什麽絕不後悔來,這不是找死嗎?”


    錢知府又重重的一拍驚堂木,喝了一聲:“犯人抬起頭來!”


    我抬頭,迎視著他,竟無一絲懼色。


    這個時候,我自知怕也是沒有用了。


    錢知府惱我不知好歹,瞪著一雙細眼狠狠的盯著我,待看到我這“少年盜墓賊”的樣貌時,不知為何竟然神色一變,象是在我臉上發現了什麽拍案驚奇的事似的,又瞪大眼睛仔細端詳起來。


    好一會,才滿臉難掩竊喜問:“你叫什麽名字?”


    我答說:“幺哥!”


    錢知府臉一沉,喝道:“廢話,我是問你真名!比如,姓顏,名叫什麽。”


    我一驚,多於愕然。


    他怎麽知道我姓顏?


    錢知府眼裏閃動著一絲狡獪,看到我神色驚動,終於會意的幹笑了兩聲:“好小子,看來你是無可救藥了!”


    我無話可說,有時連自己都覺得自己也是無可救藥了。


    很快,錢知府高喝一聲“退堂”,便結束了這場讓所有人都覺得莫名其妙的堂審。


    他入後堂的時候,又迴過頭來望了我一眼,眼神中閃動著一絲異樣的光彩。


    艾笑苦著臉連連跺腳,走過來說:“你這是怎麽了?是不是又想到了什麽?”


    我茫然而麻木的望著他急切的眼神,沒有迴答。


    迴到牢房,已是中午的時候,原本好好的豔陽天,忽然變天下起了雨來。


    雨聲奚落而煩躁,透過牢房的小窗飄了進來。


    墓神看到我一臉的失魂落魄,抓住鐵欄驚喜的叫著:“怎麽,不砍頭了?”


    艾笑瞪了他一眼,很是氣惱的說:“你什麽意思?”


    墓神嘿嘿的笑著說:“小老兒我關心關心嘛!”


    他轉過身去吃吃的笑個不停。


    艾笑氣不可奈,說:“有什麽好笑的,還轉過背去笑。”


    說著話他自己也不覺笑了出來,顯然老人的滑稽之態讓他忍俊不禁。


    我無力的癱坐在地上,背靠著牆壁,想要讓自己靜下來,可腦袋裏總是起伏不定。


    好一會,我才忽然問艾笑說:“我,會被砍頭嗎?”


    艾笑不笑了,連最無奈的笑容也突然僵住,片刻才說:“我本來想為你多說說好話的,可是……可是……你卻突然……”


    我心頭一沉,已知道他話中的意思。


    如果不是我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我絕不會後悔”的話,事實或許有些轉機。


    艾笑話鋒一轉,又說:“不過今天錢大人倒是有些奇怪,平常他審問犯人絕不是這樣簡單的。而且,他還問你是否姓顏,難道……他認得你?”


    我也想起錢大人退堂時迴頭望著我的那怪異的眼神,不覺有些忐忑不安起來。


    象錢知府那種人,當他說要砍一個人腦袋的時候,那絕不可怕。


    而當他的眼神忽然變得異樣的時候,卻又說著令你摸不著頭腦的話,那才叫心驚肉跳。


    艾笑怕我難過,裝得無謂的笑了笑,說:“不過你也不用多想,好好休息,我幫你去探聽探聽,或許事情有什麽轉機也說不定呢?”


    我真不知道怎麽感激他才好,他的關心令我同樣有些不安。


    我與他無親無故,又是一個盜墓賊,他為什麽如此的關心和幫助我呢?


    我望著他走出牢房,才真心感激的說:“謝謝你!”


    艾笑迴頭笑了笑,什麽也沒有說。


    墓神忽然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有些神經質似的。


    我說:“你笑什麽?”


    墓神捋了一把白花花的胡子,故作高深樣,說:“我敢打包票,這小子喜歡上你了!”


    我吃了一驚,瞪著他吃驚不已:“你……說……他……他喜歡上我了?”


    墓神幸災樂禍的說:“嗯,連我都有點喜歡你,何況是他小子呢?”


    我臉色緋紅,連連搖頭說:“你……你瞎說,他又不知道我是女子,怎麽會喜歡我呢?”


    墓神哈哈大笑,就好像開心得不得了一樣:“他不知道?鬼才信呢?你瞧他瞧你那眼神兒。哎喲,我的乖乖……”


    瞧著墓神古裏古怪的神態,我不禁又好氣又好笑,但心下已莫名的慌亂了起來。


    他的話,我不由得不信。


    艾笑對我的關心,難道就是因為喜歡我?


    可是,他又怎麽會知道我是女人呢?


    我想來想去終是無法想得明白,望著墓神戲虐的笑容,又有些懷疑起來。


    墓神見我心神不定,歎了口氣說:“你知道他是誰嗎?”


    我望著墓神一愣。


    墓神神遊外往,喃喃輕語,說:“去年雪山柳飛絕,悔不當初,恨連城,別把血紅衣!”


    我聽著有些茫然。


    墓神說:“這是六扇門四大名捕!”


    我吃了一驚,說:“你的意思是說,他是……”


    墓神沒有再說。


    我想著墓神剛才說的話,不禁心馳神往。


    跟阿三盜墓的那些年,我也聽過關於六扇門四大高手的傳說,據說這是四個令人熱血沸騰的英雄男女。


    他們入職官位,滿腔正義,平世間不平之事,一時成為天下無數少年男女追崇的偶像。


    但我絕不會想到,傳說中的四大名捕之一,居然會在這裏相遇。


    可是艾笑,不是柳飛絕,不是恨連城,不是惠當初,更不是血紅衣,又怎麽會是六扇門四大高手?


    難道跟我一樣,用的隻是假名?


    我疑惑的望著墓神。


    墓神卻已悠然,閉目養神。


    到得晚上,外麵的雨早已停了,一絲涼風從窗外湧入。


    艾笑一直沒有來,燈火在等待中微微跳躍著,象個舞動的女子。


    袖舞紅衣,說不得有多豔美!


    我忽然又想起杜三娘來。


    她的音容笑貌,她的翩翩起舞,仿佛就在燈火中燃燒起來,又化成一淡青煙,冉冉掠空而去。


    我情至深重,張口欲唿:“三娘,你不要走!”


    話到嘴邊,又嘎然而醒。


    墓神扒著鐵欄,夠著頭問我:“怎麽,又做夢了?”


    我點了點頭,隻覺背心有些發冷。


    我難以抑製內心的顫動,忍不住幾乎要哭出聲來,說:“你知道嗎?三娘她……她還在受苦,我……我卻無法救她出來……”


    墓神抓了抓頭,連連擺手說:“慢!慢!你說三娘,三娘又是誰?你……你要救她,又……又是怎麽迴事?”


    我自知失言,顫聲不已,說:“跟你說了也沒用的,跟你說了也沒用的……”


    墓神嘿嘿一笑,說:“嘿嘿,你怎麽知道沒用?你不是要學盜墓嗎?我可以教你!”


    我心中一動,不覺往他望去。


    墓神又說:“你說你學盜墓,就是為了找一個人。隻要你學會了盜墓,要找到她的機會自然也就多了不是?”


    我心中一喜,但瞬即又難過起來:“我都要死了,就算不死,也不知道能不能從這裏出去,就算學會了盜墓又有什麽用?”


    墓神臉色一沉,白眉頭也蹙了起來,喝聲道:“誰說你要死了?那姓錢的今天不是沒砍你的頭嗎?”


    頓了一下,他又氣休休的說:“何況,還有老兒我呢?”


    我也不知他為何如此情緒多變,黯然說:“你又能怎樣?你幫不了我的。”


    墓神又抓了下頭,急了:“你傻了啊?老兒我有的是錢,老兒能買得自己呆在這裏,難道還買不了你?”


    我聽了這句話,方覺有些動心了:“可是……”


    墓神瞪眼說:“可是可是什麽,難道不相信我?”


    我連忙搖著頭說:“不是,不是……”


    墓神往他身邊爛草堆上一躺,翹著腳,一副悠然之色,說:“怎麽樣?還不拜我為師?”


    我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忍不住內心的渴盼,連忙跪倒,磕了三個頭,叫了一聲:“師父!”


    墓神得意之極,哼著歌兒,連聲說:“不錯不錯,真是好徒兒!”


    我適才的不快一轟而散,頓時滿心歡喜,也滿心希望,說:“師父,那你可以教我盜墓的本事麽?”


    墓神眼一瞪,癟了癟嘴說:“啥?這麽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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