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伏城忽然出手是我沒想到的,我更沒想到的是,他出手的原因,會是因為除夕夜,我被白少恆的陣法傷到的事情。


    原來他一直是在意的,在意我,在意我肚子裏的兩個孩子。


    鬼知道除夕夜,他是有多忍耐,才沒有衝去白家莊園跟白少恆單挑,也無法想象,這些天,他內心裏麵因為這件事情的傷痛有多深,直到這一刻他爆發出來,我才後知後覺,原來並不是隻有我一個人在痛,在忍耐。


    柳伏城死死地壓著白少恆,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他,像頭狼似的,想要將眼前的這個家夥撕碎。


    也就是這一瞬間,幾十個死士圍了上來,各個都亮出了兵器,隻等柳伏城一有動靜,立刻開戰。


    氣氛瞬間冷凝到了極點,我輕聲喚道:“柳伏城,別衝動。”


    白少恆該死,但並不是現在。


    白釗義這個人,我還沒摸得透,那同樣是一個不容小覷的角色,有白少恆在,至少還可以暫時牽製一下白釗義。如果柳伏城現在動手,免不了一場混戰不說,還會惹下一屁股的麻煩。


    我和柳伏城都恨透了這樣的牽製,仿佛沒完沒了了一般,除非我們真正把控了整個七門,在這之前,我們每往前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的權衡利弊。


    白少恆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顯得還算鎮定,說道:“我覺得我們之間的這些事情。還沒有真正到了這種兵戎相見,不可商量的餘地,柳仙爺,你說是嗎?”


    “收起你的這些爪牙以及那些歪門邪道,否則,咱們走著瞧。”柳伏城一把甩開白少恆,環視四周。


    白少恆站定身子,手一揮,那些死士全都退了出去。


    白少恆走了,帶走了一批死士,撤掉了宅院裏麵設置的陣法。


    柳伏城仔細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白少恆的人手,這才迴來,從車後箱裏拿出一塊黑布包著的東西,走迴東屋,打開黑布,露出裏麵的保家仙供奉牌位,放在了東屋高高的供桌上。


    我不解道:“你怎麽把這東西也帶來了?”


    “你來燒柱香。”柳伏城手裏握著三根檀香,遞向我。


    我接過,點燃。衝著牌位拜了拜,然後插進香爐裏。


    柳伏城說道:“小白,我想讓你明白的一點就是,這次我們迴來,不是說說而已,也不隻是六七天的時間,我們迴來了,便不走了。”


    “這一次,我們駐紮在這裏,必須拿迴本該屬於我們的一切,作為白家的保家仙,供奉必不可少。”柳伏城嚴肅道。


    我木訥的點點頭,然後伸手摟住他的腰,將頭枕進他懷裏,說道:“我們一起努力。”


    ……


    隻是計劃沒有變化快,我們還沒有真正出手,一個巨大變故便狠狠的砸了下來,幾乎一瞬間打亂了我們所有的節奏。


    那是我和柳伏城搬迴老宅子的第二天一早,我們六點多起床,我洗漱的空檔,柳伏城去開院門。


    前院大門拉開的那一刻,繞是柳伏城都倒抽了一口涼氣,動靜有點大,我轉臉看去,整個人都愣在了井邊。


    因為院門頭上,吊著一具屍體,僵硬筆直的掛在那兒。


    柳伏城擋住了大半,但我還是看到了輪廓,以及柳伏城雙腿之間縫隙漏出來的地方,那兩隻僵硬的灰黑色的腳。


    我幾步走過去,柳伏城聽到腳步聲,轉手來擋我,我撥開他的手,說道:“我看見了。”


    我是看見了,看見門頭上掛著一具屍體,但屍體的頭耷拉著,我沒看清楚到底是誰。


    等到我撥開柳伏城的手,對上那屍體的時候,又是一驚。


    “爺爺……”


    我怎麽也沒想到,白德元就這樣……沒了。


    不是死了,因為他早就死了,是白少恆將他製成了傀儡,留在身邊到現在。


    一個有修為,手中掌控著一隻骨笛的傀儡,一般人是殺不死他的,所以,下手的會是誰?


    柳伏城也同樣疑惑:“這又是唱的哪出戲?”


    “是誰動的手?”我跟著問道。


    其實我倆誰都沒有要對方給出確切的答案來,而我們的心中,必定也是有相對應的懷疑對象的。


    能做出這般大動靜的,可能是白少恆,畢竟之前白少恆跟我說過,隻要我配合他,他連白德元以及白德元手中的骨笛,都可以祭出來。


    但白少恆如果真要這樣做,大可不必把白德元的屍體掛在我們門頭上,那麽,剩下來,我隻能想到一個人——白釗義。


    我猛然想起來,在江城大學那次見麵,白釗義最後說的那句話。他說,他要給我送份大禮。


    嗬,難道這就是他給我送的大禮?


    “他竟然能從白少恆的地盤上,將白德元弄出來,吊在這兒,果真不是一般角色。”我喃喃自語,“這會子,白少恆估計得氣瘋了吧?”


    柳伏城立刻理解了我的意思:“動手的,是白釗義?”


    “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我說著,上前,繞著白德元的屍體走了一圈,卻沒發現他的骨笛,然後說道,“關上門,我們做早飯吧,我餓了。”


    柳伏城嘴角抽了抽,估計怎麽也沒想到我會是這樣的反應,隨手便將院門關上,然後打水洗手,兩人去廚房忙活。


    天氣並不好,陰沉沉的,有風。


    我和柳伏城端著麵碗,坐在廚房門口的小圓桌邊,我用筷子一點一點的挑動這麵條,忽然捂住嘴,衝向垃圾桶,幹嘔了幾聲。


    柳伏城走過來,幫我拍背順了順,我又連續幹嘔了幾聲,衝他擺擺手。說沒事兒。


    “何必為難自己。”柳伏城沒好氣道,“我還以為你真的一點不在意,不過是隻故作鎮定的紙老虎罷了。”


    我被戳中痛處,抬腳踩了一下他的腳尖,坐迴圓桌前麵,可怎麽也吃不下去了。


    怎麽能一點都不在意呢,那麽一具屍體掛在門頭上,那屍體青紫泛黑,靠近了,能看到層層疊疊的屍斑遍布皮膚表麵,屍臭味更不必說。


    畢竟白德元死掉都幾個月了,被做成傀儡才沒有腐爛,如今徹底魂飛魄散,屍身腐化的一切不堪,全都暴露了出來,怎能不讓人作嘔。


    白德元可能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最終的下場會是這樣的淒慘,但對於我來說,相比擬於他的罪惡,這簡直是不值一提。


    想想奶奶,我的父母,甚至他對白子末他們做出的事情,千刀萬剮都不足以填平他的罪惡。


    天氣冷,麵碗裏的熱氣在挑了十幾筷子之後,漸漸涼了,柳伏城端起碗,挑了一點麵條送到我嘴邊。


    我搖頭:“心裏嘔心,不想吃。”


    “對付著吃一點,別餓著自己和孩子。”柳伏城又將麵條往前送了送。


    我還是搖頭:“真不想吃。”


    “不吃,一會人家找上門來。你有力氣應對?”柳伏城說道,“左不過前後腳就要來了。”


    我皺了皺眉頭,張嘴吃了一小口,疑惑道:“柳伏城,你說,白德元的骨笛是丟了,還是一早就被白少恆收迴了,還是被白釗義拿走了?”


    “都有可能。”柳伏城說道,“畢竟白少恆之前對白德元動了心思,怕白釗義動手,先收迴骨笛也是有可能的,但我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如果是被白釗義拿走的,他為什麽都來掛屍體了,卻不把骨笛交給我?”我不高興道。


    柳伏城笑道:“這還用問?天下沒有免費的晚餐,你為他做了什麽,他要把這麽重要的東西,主動送到你手裏?”


    我愣了一下,是啊,這本就是一場等價交換,我什麽都還沒做。又豈能奢求從白釗義那裏獲得太多?


    ……


    這邊正想著,院門已經被敲響,柳伏城起身去開。


    門一開下來,白德元的屍體跟著晃蕩了兩下,白洪川站在屍體後麵,說道:“柳仙爺,大小姐,門主在白家莊園等著你們的解釋。”


    柳伏城冷笑一聲道:“解釋?我們什麽都沒做,需要給出什麽解釋?”


    “屍體都掛在這兒了,還需要我多說什麽嗎?”白洪川硬剛道。


    “我這剛打開院門,屍體便吊在這兒,誰又知道是不是你們自導自演,逼我們就範?”柳伏城說道,“你們是不是該給我們一個解釋?”


    柳伏城倒打一耙,白洪川愣了一下,說道:“門主有令,還請二位配合,別為難我這個當差的。”


    風一動,一陣臭味飄進來,我又捏著喉嚨幹嘔了一聲,頓時失了耐心,吼道:“能不能先把屍體弄走,也請你們不要為難我這個孕婦,行嗎?”


    白洪川張嘴還想說什麽,白少恆的聲音穿插進來,吩咐道:“把屍體抬下去,妥善安置。”


    白洪川帶著人立刻辦事,沒一會兒,門頭那邊便已經清理幹淨。


    白少恆背著手,看著柳伏城道:“我已經來了。能進去坐下來好好談談嗎?”


    柳伏城這才讓開,白少恆走進來,看著我說道:“這件事情是誰做的,大家心裏都清楚,不用揣著明白當糊塗,我隻問一句,菲菲,那支骨笛是否在你手裏?”


    “不在。”我否定,反諷道,“太爺爺你培養出的這一大批死士。都是酒囊飯袋嗎,戰鬥力這麽大的一隻傀儡,被人拿下,整個白家莊園卻沒有感覺到絲毫的風吹草動,可恥嗎?還有臉來跟我要骨笛,笑話。”


    “你以為他真心想跟你合作嗎?”白少恆企圖反將我一軍,說道,“你早就應該知道,兩支骨笛本是同根同源,如若能夠融合成一體。配合《七門調》中的音律,便能調動起後生的紙人傀儡。


    紙人傀儡爆發出來的力量,與他陰間主簿的氣場豈不是更搭?他今天能從德元的手上拿走一支骨笛,下一次,掛在這門頭上的,可能就是菲菲你了。”


    “閉嘴!”柳伏城怒道。


    白少恆不為所動,繼續說道:“菲菲,你別忘了,你和我才是白家主脈,他白釗義算個什麽東西?充其量隻不過是白天啟見不得光的麵首罷了,就憑他也想統領我們白家,統領七門?還是說,他本身就是和夜暝閣一夥兒的,畢竟,他們都是來自陰間,七門跟陰間數千年來的銀貨往來,可是一塊大肥肉,他們能不想吞?


    菲菲,到了現在這種程度,難道你還沒看出來嗎,他們在給我們下套!”


    我沉默了,白少恆說的似乎也有點道理。


    他又追加了一句:“否則,他真的想跟你合作,又怎會霸占著另一支骨笛不放手呢?你更別忘了,以他的身份,當年白天啟修纂《七門調》音律的時候,他說不定就伴在左右,不是嗎?”


    “夠了,白少恆,你的話漏洞百出,你自己沒發覺嗎?”柳伏城毫不客氣的打斷白少恆,說道,“如果真的像你所說的這般,如果我是白釗義,我的目標,又豈會是小小的一支骨笛這麽簡單,那我要的,肯定是戰魂了,不是嗎?”


    柳伏城的思維敏捷程度,的確要比常人高很多。就在剛才,我要被白少恆繞進去的時候,他已經迅速的從另一個切入點,將我的思維一下子拉了迴來。


    是啊,如果白釗義真的如白少恆所說,跟夜暝閣是一夥的,那他拿到骨笛之後,必定立刻會交給我,讓我去融合骨笛,利用新製的骨笛去催動戰魂,而不是將骨笛拿走,增加自己行動的難度與風險。


    白少恆死死地盯著柳伏城,忽然抬腳衝著院門外麵衝去,迅速的離開。


    我不解道:“又發什麽風?”


    “調虎離山。”柳伏城說道,“白少恆從一開始就錯了,他的一雙眼睛,總是盯著我們倆,而完全忘記了,他真正的對手是白釗義。


    白少恆什麽都想著逼著我們去做,去冒險。但他卻忽略了,他越是想要算計我們,精力放在我們身上,越是會被別人鑽了空子,就比如現在,白釗義可能已經趁著這個機會,潛入後山,直奔著戰魂而去了。”


    “可……不是說,隻有兩支骨笛融合之後,才能配合音律,去催動戰魂嗎?”我不解道,“我的骨笛還好端端的在身上呢。”


    柳伏城搖頭:“白釗義到底跟我們是不同的,先別管這麽多了,咱們也跟去看看吧,說不定還能看出點別的眉目來。”


    我立刻站起來跟柳伏城追著白少恆而去。


    白少恆迴到白家莊園,果真直奔著後山而去。


    後山是禁地,跟著他的死士,在進後山的入口處停下,守護在周圍。


    我和柳伏城追上去,並沒有受到阻攔,一路奔向那個山洞,從入口進去,拾級而下,直到看到了那些紙人傀儡,白少恆才明顯鬆了一口氣。


    隨即,他念動咒語,紙人傀儡上方,那個三角銅鼎漸漸露出來,戰魂在三角銅鼎裏浮浮沉沉,好端端的沒被碰過。


    而就在白少恆準備將戰魂再次收起來的時候,骨笛聲忽然從上方壓下來,猶如魔音貫耳,刹那間籠罩住整個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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