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灰永剛兩人大眼瞪小眼,我是相信灰永剛的,因為如果他真的想害我的話,不會在這個時候,原原本本的將這些事情和盤托出。


    但是現在事情擰成了結,我們停在這半路上,一時間不知道到底該往哪裏去了。


    為了柳伏城,就是明知道那是個火坑,我也要去跳一跳試試,可關鍵是,我不能白送命,那死的沒有任何意義。


    好一會兒,灰永剛才說道:“白姑娘,這裏麵或許有誤會,退一萬步講,就算我家仙家真的想把你引過去,他也定然不會袖手旁觀的,我拿我項上人頭作保證。”


    “我相信你。”我趕緊說道,“但我畢竟沒與你家仙家見過麵打過交道,會有疑慮也是正常的,再者,這件事情牽扯過廣,柳伏城又等不了太久,我怕節外生枝,到時候賠了夫人又折兵。”


    “我明白。”灰永剛說道,“我先打個電話給我家仙家,旁敲側擊一下,如果感覺到有不對勁的地方,你就撤。”


    “帶我去見他吧。”我說道,“如果是我想多了,那我過去登門拜訪,了解一下三十多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這是必要的;如果不是我多想了。他如今可能正在等我。”


    “你是個好人,與你結緣的仙家,也定然是同一類人,我願意去相信這一點。”


    灰永剛訝異的看著我,很顯然沒想到我會瞬間變得這麽冷靜,最終他點頭,隻說了一個‘好’字,便啟動了車子。


    ……


    灰永剛的家,在江城的最東邊,那是一個僻靜的小縣城,縣城的最南邊。有一條古色古香的上板街,這條街上,做的生意是一水的風水算卦測字看相,偶爾摻雜著一兩家古玩店、花鳥魚蟲店。


    灰永剛的店在街尾,鋪子不算大,門頭右側插著一個黑底黃邊的三角旗,三角旗垂下來,有三四十厘米長,上麵小篆體一個霸氣的大字:灰。


    打開鎖,揭開門板,灰永剛將我引進去。


    這間店麵分為前後兩間,前麵一間是向外的工作室,裏麵一間是他的住處。


    正對著門口放著一張黃楊木的案台,案台上鋪著一張黃絨布,桌麵上,一張八卦圖壓在黃絨布上,右側放著筆墨紙硯,左側放著一遝白紙,白紙上麵壓著一方貔貅鎮紙。


    案台的後麵是一把太師椅,太師椅的後麵,靠著隔間的牆,是一麵牆的玻璃櫃。每一個櫃格裏都擺放著各種做法鎮邪保平安的小物件。


    靠西邊牆麵,擺著一張供桌,供桌上麵供奉著一塊相對比較寬,有些花花綠綠的排位,上麵勾勒著密密麻麻的滿文。


    這應該就是灰永剛供奉的仙家的排位。


    灰永剛讓我坐一會兒,他進裏麵房間洗漱,換了身衣服,然後再出來,走到供桌前麵,焚香叩拜,然後跳大神請仙家。


    我看著他一係列的操作,想著我跟柳伏城之間,似乎並沒有這些繁雜的儀式,我倆之間從一開始就不像是仙家和弟馬的樣子。


    灰永剛這邊跳著,沒一會兒,一道黑氣從牌位裏麵飛了出來,搖身一變,變成一個穿著青花旗袍的女人,細軟的腰身朝著供桌旁邊一靠,犀利的眼神朝著我射過來。


    灰永剛趕緊搬過一邊的太師椅,遞過去,畢恭畢敬道:“三娘,坐。”


    那女人特別瘦,靠在太師椅裏,小巧玲瓏的,白皙的小臉上,一雙小單眼皮說不出來的晶亮,頭發挽在腦後,額頭的碎發燙著波浪卷,黑色的頭紗斜斜的遮住小半邊臉。


    渾身上下透著一股說不出來的風情。


    如果說鳳靈犀是那種大家閨秀的美的話,那這灰三娘就是妥妥的小家碧玉。


    但讓我吃驚的是,灰永剛從未對我說過,他家仙家是女的,一直以來,在我的想象中,他家仙家應該是一個賊眉鼠眼的精瘦漢子。


    我看著她,她也在打量著我,好一會兒,她才開了口:“你就是白菲菲?”


    我點頭:“是。”


    “長得也就那樣嘛,兩隻眼睛一個鼻子,沒一點出挑的地方。”灰三娘對我一番評頭論足,最終還嘖嘖兩聲,搖頭道,“白家光環真管用,你要不是姓白,柳伏城怎麽能看得上你?”


    這人說話也太犀利了吧?


    我不由的皺起了眉頭,對她釋放的這波嫌棄有些不適。


    灰永剛趕緊解圍道:“三娘你太挑剔了,白姑娘長得再不好看,這世上還有多少好看的人啊,你以為是個女人都跟你們倆一樣會長,一個兩個長得都跟天仙兒似的。”


    我簡直對灰永剛刮目相看了,這麽一個糙漢子,哄起他家仙家來,原來也這麽甜絲絲的哦。


    灰三娘還真吃這一套,半嬌半媚的剜了灰永剛一下,啐道:“男人的嘴,騙人的鬼,我信你才怪。”


    “我騙誰也不敢騙三娘你啊。”灰永剛無辜道,“要不現在我們去大街上隨便拉人來問問,保證拉十個,十一個都說你們美。”


    “就你嘴最貧。”灰三娘轉而看向我,說道,“你要見我?”


    “難道不是你想見我嗎?”我反問道,看著她的眼神不卑不亢。


    灰三娘扯了扯嘴角,也不否認:“看來你還是有點小聰明的,既然你這樣問我。便是知道了三十多年前,木家村發生的怪事,對,這件事情積壓了這麽多年,讓我如鯁在喉,這些年我一直想要與你們白家合作,處理這件事情,怎奈,總是沒有機會。”


    “怎麽會沒有機會呢?”我故意旁敲側擊道,“七門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白家莊園明麵上的就有幾百號人,有本事的更是不少,隨便找人牽個線,搭個橋,這事兒早也就解決了。”


    “我為什麽要去找白家莊園的人?”灰三娘莫名其妙的冷了臉,“他們算什麽東西,也配自稱白家人?”


    我愣住了:“他們是主脈……”


    “放屁!”灰三娘唿啦一下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幾步走到我麵前,伸出一根手指,直往我右肩頭戳,“他們是主脈,你是什麽?你怎麽就知道長別人的誌氣?你們白家老祖宗的臉都要被你丟盡了!”


    “你以為一個旁支,柳伏城看得上?”


    我一把抓住她不安分的手指,怒道:“說話就說話,能不能別動手動腳?白家曾經怎樣顯赫,我不知道,要怪隻能怪我出生太晚,但說我給白家丟臉,對不起,這罪名我不擔。”


    我是真的沒想到,我與灰三娘一見麵,就這樣的劍拔弩張。不知道這女人一貫嘴毒,還是隻針對我,但咱也不能慣著她不是。


    我也是有底線的,況且我來這一趟,也不是為了聽這些閑言碎語的。


    灰永剛在一旁急的都跺腳,張嘴又想和稀泥,灰三娘一把甩開我,抽迴手指,衝著灰永剛道:“慌什麽,我跟她鬧著玩兒呢,沒看得出來嗎?小姑娘嘴倔了點,卻有老白家人的剛勁,不錯。”


    灰永剛終於鬆了一口氣,笑道:“我說三娘今天怎麽跟吃了槍子兒似的,平時多平易近人一人兒啊。”


    灰三娘重新坐迴了太師椅,兩隻胳膊曲起,放在椅把上,臉上也嚴肅了起來,指了指旁邊的凳子,說道:“坐吧。”


    我也沒擺譜,順從的坐下,腦子裏麵卻在想,灰三娘明顯是認識我家祖上人的,並且肯定交情不菲,才會對白家莊園的人嗤之以鼻,這也變相的說明,她與大巫師串通的可能性很小。


    我稍稍放下心來,對灰三娘的戒備,反而因為這麽一鬧,放鬆了許多。


    “當年,永剛年紀輕,道行不夠,被人利用。差點死在了木家村。”灰三娘娓娓道來,“當時我正在閉關,對於木家村的事情一概不知,等到我將他救迴來,再迴頭去找木家村的人算賬的時候,整個村子的人卻全都在一夜之間死掉了。”


    “這麽多年過去了,難道至今沒有查出死因嗎?”我問。


    “沒有。”灰三娘說道,“後來我不止一次去看過,也有不少能人異士慕名而來,以及上麵派的人,全都束手無策,最後終於在十幾年前,整個木家村被封了。”


    “這麽厲害?”我擔憂道。


    那麽多人都解決不了木家村的事情,我又何德何能?


    灰三娘說道:“木家村並不大,滿打滿算二十幾戶人家,陷害永剛的那個女孩叫做木禾堇,小姑娘長得水靈靈的,眉眼端莊大方,我帶走永剛的那一天,她抱著我的腿,哭的聲嘶力竭,等到我再迴去找她的時候。她和全村人,都穿著嶄新的壽衣,躺在自家的床上,安詳的故去了。”


    “穿著壽衣?安詳故去?還是全村人一起?”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怎麽可能?”


    “對啊,當時我也是這麽想的,怎麽可能?”灰三娘感歎道,“可這世間,就是有那麽的出其不意,那些人不僅死了,就連我們想去搬他們的屍體,超度火化幫忙安葬,都無法搬動他們任何一個人。”


    “搬不動?”我更加震驚了,“所以,我大膽猜測一下,這麽多年過去了,那些人是不是還跟三十多年前一樣,不腐不爛搬不動,就那樣安靜的躺在那兒?”


    “對,”灰三娘皺起眉頭,估計是想到了在木家村看到的那些駭人的情景,說道,“這件事情終究是不能就那樣坐視不理的,上麵派了一群人過來,想要毀掉這個死亡村落,卻沒想到,火燒不掉,挖機挖不動,動靜弄大了,還會無緣無故的有人員傷亡,折騰了好久都沒有任何進展,最後隻能罷手,在木家村周圍圍上了警戒線。這一封就是十幾年。”


    “就這樣算了?”我聽著都雞皮疙瘩掉一地,這麽多年過去了,木家村真正的變成了死亡之村了。


    一想到接下來要去這樣的村子找五彩衣,我心裏都開始發毛了,並且很不解:“就木家村這樣,為什麽你們一個兩個還都說,五彩衣在木家村?”


    “一個兩個?”灰三娘擰起了秀眉,“除了我,還有誰提出五彩衣救柳仙爺的?”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但這又一次證實了,灰三娘跟大巫師的確沒有聯合坑我。


    我搖頭:“想幫柳伏城的人很多。所以給我指引的人也不是一個兩個,有些人,認識柳伏城,卻不一定與我相識。”


    “你不想說就算了,我也不稀罕知道。”灰三娘精明的很,一下子便拆穿了我的粉飾,說道,“木家村有五彩衣,這件事情並不是我胡編亂造,三十多年下來,我一直關注著所有關於木家村的信息。得到一個最可靠的說法。”


    “什麽說法?”我立刻問道。


    “木家村的來源,最早可以追溯到宋朝一位姓木的公主。”


    “相傳木公主十幾歲的時候,便愛上了當時戰功赫赫的一位大將軍,兩人相互愛慕多年,早已經暗下私定終生,隻等著木公主及笄禮之後,大將軍便要向皇上求親,卻沒想到,正值邊境犯亂,大將軍被派去鎮壓倭寇。”


    “臨行之前,大將軍與木公主見了一麵,發誓隻要等到平定邊疆戰亂,他就迴來向皇上請功,以戰功換取他與木公主的姻緣,卻沒想到,大將軍年紀輕輕便戰功赫赫,被人嫉妒,暗下在他專用的弓箭上做了手腳,吃了敗仗,戰死在了沙場上。”


    “戰死了?”我歎道,“真是好人不長命,那後來,那個公主怎麽樣了?”


    “因為戰敗,又損失了一位能征善戰的大將軍,整個王朝的氣勢一下子弱了下去,有人趁機獅子大開口,要木公主去聯姻,威逼利誘,萬般無奈之下,朝堂上下一致決定,這事就這麽敲定了。”


    “這個木公主真他媽的可憐,聯姻一輩子就毀了。”灰永剛在一旁打趣道。


    灰三娘說道:“那是什麽年代啊,朝堂之上那位一言九鼎,管你什麽愛情什麽私定終身,平時寵愛你,關鍵時刻,你就該為了整個國家去奉獻自己,所以,木公主鬧到最後,結局就是,你想嫁也得嫁,不想嫁,還是必須得嫁!”


    “嫁了嗎?”我問。


    “木公主答應了。”灰三娘說道,“在被軟禁十幾天後。她終於表示自己願意去聯姻,但也有條件。”


    “什麽條件?”我好奇道。


    “第一個條件就是,讓她父親厚葬大將軍,並賜忠義諡號以嘉獎;第二個條件是,她的嫁衣,必須讓她自己來選,盯著繡娘去做;第三點,就是她不願客死他鄉,如果到了那一天,希望能把她的屍體運迴家鄉。”


    “我怎麽聽著好像這木公主一心求死了呢?”


    我插嘴一句,灰三娘繼續說道:“皇上答應了她所有的要求,訂了婚期,商量了嫁娶事宜,舉國上下都在忙木公主的婚事,獨獨木公主不關心這些,她隻是整日整日的陪著繡娘待在繡坊之中,親眼看著她的嫁衣一針一線的被縫出來。”


    “出嫁那天,她親自動手穿上了那套嫁衣,臉上頂著淡淡的笑意,上了前來接親的馬車,一路朝著邊疆鄰國而去。”


    “一路上都很安穩,木公主沒有尋死覓活。甚至都沒有鬧一下子,等到馬車在大將軍戰死的那片沙場上經過的時候,有人才發現,有鮮血一滴一滴的從馬車底部滲透下來,落了很長一路,等到打開馬車,木公主安安靜靜的坐在馬車裏麵,閉著眼睛,已經沒了氣息。”


    “自殺了?”我問。


    “一開始根本找不到死因,甚至接親的人,沒有一個能靠近木公主,每一個摸到木公主的人,都會直接倒地,安詳的斷了氣息。”


    “就跟木家村的那些村民一模一樣,是嗎?”


    “對,就是那樣。”


    灰三娘說到這裏,不禁唏噓:“因為那片沙場就在兩國交界處,送親的隊伍,早在進入軍營的時候,已經退迴去了,接親的人死的死,逃的逃,那輛裝載著木公主的馬車,孤零零的在沙場上,停了很多天。”


    “沒有人管嗎?”我有點怒了,“她父皇不是答應了,如果她沒了的話,就將她接迴來,葬在自己國家的土地上嗎?”


    “是啊,是在自家的土地上啊。”灰三娘說道,“那片沙場,可不就是木公主家鄉的國土?那裏,有她深愛的大將軍的魂魄,那輛馬車在沙場上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最終被飛沙走石掩埋,連帶著木公主也消失不見了。”


    灰三娘說到這裏,我和灰永剛都愣住了,誰也沒想到最終的結局會是這樣,並且總覺得,這裏麵包含的蹊蹺事太多。


    木公主到底是怎麽死的?她最終的屍體去了哪裏?最終她的魂魄是否與大將軍重逢了?


    更重要的一點是,我不明白,灰三娘說了這麽多,這個故事,這個木公主,跟五彩衣到底有什麽關聯之處?


    難道……難道說,當年,木公主的死,跟五彩衣有關?還是說,她最終盯著繡娘趕製出來的那套嫁衣,其實不是真正的嫁衣,而是五彩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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