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身寺是大雍朝最負盛名的皇家寺廟,是所有佛家子弟向往的佛教勝地,相傳法身寺供奉著佛指舍利。


    自從法身寺的主持釋貞悔入了疏山寺,疏山寺便關門謝客了,如今寺廟裏進進出出的隻有僧人。


    自從搗了泃河河神的老巢,懷夕法力恢複了些許,那必然要再探一探疏山寺了,蒼梧峰裏到底藏著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她必要知曉,隻是,當她施展隱身術到了寺門前時,門前高高懸掛的蓮花化生鏡折射的光線竟然如一道驚雷落在她的身上,她躲避不及,隻能顯出身形。


    外麵的動靜驚動了裏麵的僧人,門開了,兩位武僧手持棍棒走了出來,見到懷夕,目光往她身上上下掃了掃:“疏山寺閉門謝客,已經發了告示,山下也有人把守,你是如何上山的?”


    懷夕著一身杏黃底團花錦衣,長發在頭頂束成發髻,麵白如冠,端的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上山的路也不是隻有一條,若是我想要上山,自然有的是辦法。”


    其中一位武僧眉頭緊皺:“姑娘請迴吧。”


    懷夕的目光掃向那麵蓮花化生鏡,這鏡子是仙界的聖物,竟然懸掛在疏山寺,上次她來時法力全無,倒是沒有注意這麵鏡子,隻是,仙界的聖物為何會在這座名不見經傳的疏山寺呢。


    有了這蓮花化生鏡,自己即便入了疏山寺也無法施展法力,看著兇神惡煞的武僧,那就真正是羊入虎口了,懷夕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拱手一禮:“我這就下山,叨擾了。”


    兩個武僧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生怕她不下山似的。


    懷夕一步三迴頭,不時去看那麵蓮花化生鏡,陽光之下,鏡框周圍的蓮花圖案泛著金光。


    這時,一頂軟轎迎麵而來,因為疏山寺關門謝客,山腳下就有縣衙的差役和疏山寺的大和尚們勸返,所以,山道上沒有人影,此時,突然出現的軟轎就格外顯眼,不知道何人有如此大的臉麵,懷夕一邊往山下走去,一邊朝那頂軟轎看去。


    此時,一陣風吹過,軟轎的窗牖簾子被吹開,露出一位婦人的半張臉頰,頭發已然發白,半邊臉頰滿是皺紋,或許是感覺到了懷夕的目光,那婦人順著目光看了過來,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撞,俱是一怔。


    風歇,簾落,阻擋了兩人的目光。


    懷夕立在原處迴頭看,隻見那頂軟轎到了門口,門口的武僧擁著軟轎進了疏山寺,接著紅漆大門在他們身後關上了。


    夏雲霞,夏賀良的妹妹,夏懷夕的姑姑,竟然是疏山寺的座上賓。


    在夏懷夕的印象中,雖然夏賀良出事之後,她被謝府買入府中,但是因為夏雲霞也被夏賀良殃及,在謝府的日子並不好過,姑侄兩也並不親密。


    直到夏懷夕身死之後,夏雲霞拿出了自己的體己銀子托付府裏的老人把她的屍身送入南山觀。


    懷夕下了山,入了城,長街上舞龍舞獅好不熱鬧,她剛進了錢園,秋水就一臉仇怨地迎了進來:“姑娘,陳府夫人已經生了,生了一位小公子,這舞龍舞獅已經鬧騰了大半日了,說是在西口樓要大辦三日的流水席。”


    懷夕眉頭微挑:“不愧是鬼胎啊,這才幾日啊,太快了吧。阿蕊呢?”


    “阿蕊什麽也不說,方才我陪她去後院摘花了,姑娘,這錢園還真是一處好地啊,寒冬臘月裏,後院裏長了不少花,連打上來的井水都是熱的。”


    懷夕點了點頭:“錢園的地下應該有溫泉水。”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往前廳去,張蘭英已經置辦了好些晚飯,大家吃吃喝喝,絲毫不提陳府的喜事辦個字,吃完之後陸陸續續就睡下了。


    子時,一串鈴聲突然響起,懷夕猛然睜開眼睛,眼裏並無一絲睡意。


    東樵子反應迅速,已經衝出門外,手中的符紙裹挾著火光,朝黑暗中襲去,接著就聽到一個哇哇哇的哭聲。


    烏雲遮住了月亮,懷夕出了臥房,與東樵子對視了一眼,朝院子當中那個黑色的影子瞧去。


    是一個四五歲的小鬼,隻穿了一件泛黑的肚兜,正坐在地上哭,他的眼睛隻剩下兩個洞,正往外流著黑色的水:“為什麽欺負我,為什麽欺負我,這是我的家,是我的家。”


    東樵子看了懷夕一眼,上前一步:“你說這是你的家,你是錢家的人?”


    “是的,這就是我家,我能聞到氣味。”小鬼臉頰上掛著兩條黑色的痕跡,渾身皮膚發青,與懷夕之前在勉縣遇到的那個小鬼一樣,被人挖了眼:“你們是誰,為什麽在我家裏?”


    這個小鬼比勉縣那個小鬼腦子更清楚一些,或許是因為年齡也大一些。


    “誰挖掉了你眼睛的?”懷夕在想這些小鬼到底是誰圈養的。


    “疏山寺的和尚。”錢益謙聲音裏滿是憤恨:“他們以為我記不得了,但是,我怎麽會忘記。”


    懷夕懷疑過這些被人圈養的小鬼或許與疏山寺有關,沒想到真的有關:“你確定?”


    “確定!”錢益謙出生在富貴人家,兩歲啟蒙,三歲就熟讀四書五經,到了五歲,已然可以出口成章:“十年前,疏山寺的住持下山收徒,說我有佛緣,有慧根,要帶我上山,可是,我家五代單傳,家中長輩拒絕,我也不欲上山,可是自那之後,我家裏就時常鬧鬼,祖父祖母、父親母親接連染病,我年少,本有老奴相護,卻在半夜裏被人挖去了雙眼,生生地疼死,待成了亡魂之後就被囚禁在罐子裏。”


    東樵子聽了他的話,氣得牙癢癢:“姑娘罵的沒錯,那群禿驢就是一群沽名釣譽的東西。”


    “你怎麽確定囚禁你的是疏山寺的和尚?”


    “他們以為挖掉了我的眼睛就暴露不了自己,但是我聽過靜如住持的聲音,所以記住了。”錢益謙坐在地上,身上有著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沉穩:“罐子裏有符咒,我們日日被煉化,被馴服,很多孩子都忘記了前塵往事,但是,我沒有忘。”


    稚童早慧,即便受盡苦楚,也不敢忘,不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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