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大盛,暖風徐徐。


    氣氛一時有些凝固,陳夫人十分尷尬。


    懷夕是來替陳老爺治眼睛的,是府中的貴客。摒塵法師是來替阿蕊驅邪的,也是府中的貴客。


    陳夫人衝懷夕點了點頭,這才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法師,請!”


    摒塵收迴了目光,麵無表情地隨著陳夫人往膳房去,隻是,身後的那幾位僧人就沒有這麽好的定力了,看向懷夕的眼神猶如飛刀一樣。


    懷夕臉皮厚,根本不在乎,見他們走了,就喚秋水:“還跪著做甚,起來,起來!”


    秋水哆哆嗦嗦地起身,心有餘悸地揉了一把臉:“姑娘,你可嚇死我了。”


    懷夕見秋水坐下之後,把一碟齋菜往她麵前推了推:“行了,快吃吧,吃完了我要迴去睡覺。”


    秋水鬆了一口氣,姑娘還是待在院子裏好一些。


    兩個人很快把齋菜吃完了,懷夕真的就迴去睡覺了,秋水也靠在廊下小憩,陽光正好,風輕雲淡。


    突然,一個尖利的聲音響起,秋水猛然驚醒。


    懷夕也睜開了眼睛,微微歎氣,嘟囔道:“我就說那群禿驢學藝不精吧。”


    秋水憂心忡忡地進了臥房,見懷夕睜著眼躺在床上,給她倒了一杯水:“往常,法師們來了之後,姑娘最少能消停四五天,今日這才半個時辰不到。”


    懷夕起身接過茶杯一飲而盡,打了一個哈欠:“這樣也不是辦法,你替我尋點棉花來,我塞住耳朵,否則這覺沒法睡了。”


    秋水點了點頭:“好,您稍等!”


    因為陳欣蕊又發病了,本來用完齋飯的和尚們就要離開了,這下也走不了了。


    蘭溪院又重新布陣,香一捆又一捆地燒著,熏得整個陳府都是香火味,不過,陳欣蕊也的確安靜了下來。


    懷夕一覺睡到天亮,用完早飯就要去給陳老爺敷藥,秋水給她端水漱口:“疏山寺的法師們一夜都沒睡,咒語念了一夜,也不知道這次小姐能不能痊愈。”


    懷夕倒無所謂,塞了棉花之後,反正打擾不了她,她漱了口,起身往外走,秋水立馬跟上。


    陳老爺已經等在前廳了,因為畏光,他的眼睛上係了一塊黑巾。


    懷夕取下黑巾,把調好的糊糊再次替他敷上,就坐在一旁看話本子了。因為等待的時辰有些長,陳老爺讓人準備了一些話本子給懷夕消遣。


    今日的天氣有些陰,北風唿唿的,廳裏燃了暖爐,茶香繚繞,倒是安逸。


    這時,突然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老爺,不好了,法師吐血了。”


    陳老爺騰得起身:“小姐呢,小姐怎麽樣了?”


    那婢子都要被嚇哭了:“小姐掙脫了繩子,跑出了蘭溪院,夫人正跟著呢。”


    陳老爺急得直跺腳:“到底是什麽邪祟,連法師都鎮不住了。”


    門開了,婢子跪到陳老爺麵前,目光卻朝懷夕看去:“夫人說,夫人說,不知道姑娘有沒有辦法?”


    陳老爺一怔,他眼睛上還糊著藥,衝懷夕躬身一揖:“姑娘是有大本事的,若是能治好小女,某定當重謝。”


    懷夕坐在椅子上沒有動,放下了手上的話本子:“那禿驢真的吐血了?”


    婢子忙不迭地點頭:“摒塵法師吐血了,其他的幾位師父都暈倒了。”


    懷夕拍了拍手,起身:“走,去瞧瞧那些禿驢的笑話。”


    當懷夕趕到蘭溪院時,膘肥體壯的仆婦已經抓住了陳欣蕊,她被縛了手腳,卻依舊掙紮著。


    陳夫人在一旁直流淚,這邪祟連法師都鎮不住了,日後,日後要如何是好,她哭的聲音都嘶啞了,吩咐仆婦:“用鐵鏈綁起來吧。”


    嬰童手臂粗的鏈子被拿過來,哐當哐當直響,不一會,陳欣蕊就被綁成了蟬蛹一般,就算她力氣再大,鐵鏈也是掙脫不了的。


    摒塵口吐鮮血,正坐在地上打坐,其他的僧人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


    懷夕越過摒塵,徑直走向床榻,看到她來了,陳夫人猶如見到了救星:“姑娘!”


    她能治陳老爺的眼睛,就證明有真本事,說不定真的能治好阿蕊,陳夫人趕緊給懷夕讓地方。


    懷夕坐到床榻邊,抬手撫上陳欣蕊的額頭,半晌,她手指微動,眼眸一沉,抬目看向陳欣蕊:“很疼吧?”


    本來齜牙咧嘴,雙目充血的陳欣蕊突然安靜下來了,不僅安靜下來了,還流淚了。


    一旁的陳夫人驚得都不敢唿吸,不用擺陣,不用焚香,隻是抬手一摸,自己的女兒就安靜下來了。


    懷夕的拇指輕輕摩挲陳欣蕊的眉心,聲音溫柔:“乖乖睡覺吧。”


    說來也奇怪,陳欣蕊竟然真的乖乖閉上了眼睛,懷夕伸手替她解開了綁縛著的鐵鏈,給她蓋上了被子,起身往外走:“夫人,我有話問你。”


    陳夫人趕緊小跑著出了臥房:“姑娘!”


    站在空蕩蕩的院子裏,懷夕一襲青衫,迴頭望著陳夫人:“你們是不是得罪了什麽人?”


    聽到問話,陳夫人頓時淚如雨下,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她知道那些話不能說,埋在心裏這麽多年了,可是,她的女兒......


    懷夕沒有催促,隻靜靜地看著她。


    陳夫人拿帕子擦了一把臉,領著懷夕往偏僻地方走去:“十年前,我們在皇城生活,那時家中生意紅火,阿蕊也嬌豔得如一朵鮮花,常常唿朋引伴出去遊玩,卻被,被一男子看中了,兩人一來二去生了情愫。後來,那男子卻移情別戀,要娶別人,阿蕊去尋他,要說清楚,待迴來時,人就變成了這樣。”


    “小姐不是中了邪祟。”狂風大作,吹得懷夕衣角翻飛:“她是被人抽走了一魂一魄,而且那一魂一魄正在被煉化,隻要她活著,就會受盡疼痛折磨,所以她才一直要尋死。”


    有時候,死亡才是解脫。


    烏雲翻滾,昏天黑地。


    陳夫人隻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她倒地痛哭:“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即便陳府一家受盡了委屈,因為那人是九五至尊,所有的委屈,他們隻能吞入腹中,一個字都無法說,就算疼,也隻能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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