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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在等待。


    ——首語


    石壁上的曲線,在綠光的照耀下構成形色各異的圖案,向被困山洞的三人訴說著亙古之時天外神明降臨的恐怖——異形的身軀、畸形的雙翼、在睡夢中顯露身形的恐怖存在,在白孤與玄君陽的腦海中愈發的明晰起來。


    幾乎是同時,古老的記載、無理據的話語從三人的口中脫出。


    “曾有權能,自天外來,墜落冠海中。”


    “權能於水天相接處升起。天便成了黑,水便成了白。一切怪物都蘇醒,一切惡魔都爬出。舊有的神明燃燒著從雲端墜落,流星布滿天空。”


    白孤掙紮著想要站起身來,可是失去右臂的他除了疼痛與虛弱外,還失去了往日的平衡感,險些跌坐在地上,多虧簡上前一步將他攙住。


    “根本不敢想象,我費盡辛苦想要去推翻的種種……”玄君陽舉著手裏的雕像,看著石壁上流星一般向洞內延伸的線條,喃喃自語道,“也許都是真的。”


    而白孤,則將注意力放在了壁畫的內容上。他想要看看,跨越更迭無窮的歲月,曾經的文明想要向他們展現的,是怎樣的故事。


    簡在一邊擔憂地看著他:“白孤,你感覺怎麽樣?”


    “我沒事。”白孤搖了搖頭,簡便慢慢鬆開了攙扶他的手,好讓他更近一些地端詳壁畫。


    遺憾的是,雖然圖畫已極盡寫實,白孤依然不能理解其上的內涵。隻是能簡單地看到墜落的星辰、發光的十字和黑色的怪物。


    “嗯……”不得要領的白孤伸出染血的手觸摸了壁畫。


    一瞬間,仿佛打開了連接的通路,白孤的眼前閃爍起了一些非同尋常的景象。


    是天空,北方的天空,一望無際的海散發出陣陣的寒氣。遠遠的,一道耀眼的光芒墜落下來。


    天空之中顯出一對模糊的空洞,一紅一紫,仿佛無神的雙目注視著安詳平寧的大地。


    耀眼的十字光芒從地平線緩緩升起。光芒交錯之處,背生雙翼的巨大身影睜開了雙眼。刹那間,天空化作了一片虛白,黑暗如同墨色一般從遠方滲透大海。慘白的天空之下,黑色的潮湧裹挾著無數的狂笑聲席卷過來,怪物們瘟疫一般向著大陸肆虐而去。哀嚎聲四起,人類撕扯臉頰、戳瞎雙眼,從嘴中吐出黑色的粘液,最終發出同樣恐怖的狂笑。


    遠方的鍾樓倒坍,塵土和著血霧升騰。


    天空之中,不計其數的燃燒的人影仿佛流星一般墜落而下,消失在虛白天空與黑色潮湧的交界之處。


    而那恐怖的外來之神,隻是懸浮在屍山血海之上,瞪著那雙異色的空洞雙眼,一言不發地見證著末日的降臨。


    “啊!”驚叫了一聲,白孤後退一步,將手從那壁畫上拿開。那些迴閃的恐怖畫麵也隨即消散不見。簡趕忙上前,攙住了他。


    “怎麽了?”聽見白孤的唿聲,玄君陽轉身緊張地問道。


    “我看見了,我看見了,”白孤惶恐地看向玄君陽,“剛才,把手放到牆上的時候,我產生了恐怖的幻覺。那些東西……一定跟這雕塑、跟它……”說著,白孤伸手指向洞頂那恐怖的形象,“跟它有關係。”


    玄君陽皺皺眉頭,他不確定現在白孤的精神狀態是否穩定:“也許是你太累了,先休息一下吧。”


    “不行,”白孤搖了搖頭,堅決地拒絕了玄君陽的提議,“我們得查清楚,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我們一定得查清楚。”


    說著,白孤伸手指向洞的深處:“君陽,你看那些壁畫,它們遠還沒有結束!”


    玄君陽看著白孤,他發紅的眸子裏閃過一絲遲疑。


    “既然你堅持,那我們就往裏看看吧,”說著,玄君陽拿起發光的雕塑,照向更加幽深的洞內,“簡,你扶好他,跟在我後麵。”


    三人動身之際,白孤迴頭看了一眼洞口。無邊的黑夜之下,漫天的極光更加瘋狂地扭動著,卻也不知何時才能結束這個噩夢。


    綠色的光照射在石壁上,三人順著壁畫的內容一路向內探尋著。


    “太不可思議了。”玄君陽被眼前的景象所震驚,麵對著四麵八方仿佛要將他們包裹入整個世界的壁畫,一時間竟不知該看向哪裏才好。


    簡一邊小心地扶著白孤,一邊向四下裏觀瞧。


    “這裏所描繪的恐怕是比我們能想象的更加古早的時代,”白孤端詳著壁畫,對玄君陽與簡說道,“那時的人類擁有更加先進的科技、更加完善的製度、更加文明的精神。”


    玄君陽向右側看去,壁畫中所描繪的建築,確實有別於他所見識過的各種建築風格,呈現出更加一體式的、向天空以及地下擴展的結構,這種結構大大增加了空間的利用效率,但也存在相當的技術難度以及對私有製經濟的挑戰。


    不光是建築,玄君陽發現壁畫中的世界,其城市規模、交通技術甚至於對天外空間的探索都遠超當前他們所處的時代。也許,人類文明真的經曆過一次毀滅性的打擊才不得已地開始了從無到有的重建。


    “所以,一切的毀滅就是因為它麽?”


    循著白孤的話語,簡·格雷向上一指,三人的視線一同落在了石窟的頂上。藍白色的顏料描繪的恐怕便是“冠海”——極北之地的海域。在那水天相接之處,最初出現在三人眼中的那恐怖形象,此時又一次跨越水域展露出來。


    “就是它,”白孤仰著頭,心懷恐懼地瞪視著那怪物,“自天外而來的‘神明’。”


    與譯本所描述的一致,自山洞的頂部而下,壁畫中的建築出現了崩塌、倒坍的跡象,本以岩石為底色的天空也被白色的顏料所塗滿。三人繼續往前,水藍的顏料轉而變黑,無數的嘴隱藏在黑色的海流之中,看那模樣,與他們在外所遇的怪物完全一樣——那邪神,攪擾了本來的世界,使這高度的文明毀於一旦。


    “所以說,《agnostostheos》的記載都是真的!”雖然壁畫描繪的景象可以說達到了恐怖的境地,但簡·格雷此時卻露出了笑容:“研究都是真的,那麽格雷家費盡幾代的心血就沒有白費,我父母也就不是為了那些不真實的臆想而白白送命!”


    白孤點了點頭,迴頭張望了一下。來路已被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仿佛每向前踏進一步,身後的道路就隨即化作齏粉散入黑暗,將他們逼向難以逃脫的結局。


    “繼續往前吧,”玄君陽拿雕像放出的光芒晃了晃簡與白孤,“估計這個山洞就是記載那段曆史的地方,我們繼續向前,也許就可以找到真相。”


    話音一落,玄君陽手中的雕塑,忽然“唰”的一下熄滅了眼中的光芒,整個洞穴瞬間便被籠罩在了濃烈的黑暗之中。


    “啊!”簡·格雷被突如其來的狀況嚇了一跳,伸手攬住白孤的胳膊。


    沒等白孤與玄君陽有所反應。三人的眼前,忽然有亮光閃爍起來。


    那是光影交織的圖像——詭異的邪神在血海之中狂舞,白色的天空空無一物,連日月星辰都盡皆散去身影。有的隻是斷肢殘臂、倒塌的廢墟以及在大地上行走的黑色鬼影。


    忽然,天空閃過一道銀色的光芒,仿佛利刃、仿佛流星,向著那邪神刺去。無數的黑影向著銀光湧去,企圖以粘稠可憎的身軀阻擋它的軌跡。所有碰觸那銀光的存在都盡皆化作了虛無,沒有任何的東西能夠阻止銀光的前進。就連邪神自己,都不能。最終銀色的光芒突破了層層阻礙,在邪神的胸前炸裂成一團耀眼的光輝。緊接著,邪神倒了下去,倒在了那巨大的島上,島嶼便被邪神的撞擊以及銀色的光輝一斬為二。光芒過後,邪神消失了,天空依然湛藍、大海依然深邃,殘存的人類在崩塌的山巒之間尋得了一柱圖騰——邪神以其碩大的恐懼形象保護著內裏真實的模樣,被那銀光封印在了圖騰之中。


    人們恐懼邪神,恐懼慘白的天空與漆黑的海水,以及那些怪笑的惡魔。於是人們用刀刃剜鑿,將那形象一分為二。邪神恐怖虛假的外在被人們永遠地封存在了洞中,而那真實的內裏,則被人們帶向了破碎島嶼的另一端。


    那一日,極光漫天。將邪神外殼的圖騰封存的人們選擇與這秘密一同死在洞裏。他們的精神消散,腐爛的屍體卻日複一日地化作了漆黑的怪——縱使被化為了圖騰,邪神也依然是邪神,即使端坐在那裏,便足以讓脆弱的生物化作它的眷屬。由此,每一個極光漫天的漫長黑夜,都是黑影們為唿喚曾經的天外權能而奔走唿號的日子。


    邪神等待著,它等待著自己真實的內裏再度歸來。


    閃爍的光影消散殆盡,玄君陽手中的雕塑再度發出光芒。這一次,出現在三人麵前的,正是一柱巨大的圖騰。它的外形,描繪著扭曲、詭異、恐怖的邪神的外形,而那不過是邪神虛假的外化,那雙手所守護的空缺之處,才是邪神所擁有的真實,也是玄君陽手中所握緊的那一尊真實。


    白孤看的出來,玄君陽在顫抖,因為此刻,他的手中似乎已經嵌住了這個世界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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