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頭向上看了一眼,這才注意到,白鶴庭不知何時又出現在了窗前。


    他彎下腰,將地上的紙團撿起,一點一點展開,借著著月光看清了上麵的文字。


    那是一行秀麗靈動的墨跡,可能因為寫得太急,幾滴墨汁灑落在了雪白的紙麵上。


    是白鶴庭的筆跡——「你站在那兒做什麽?」


    *


    樓下的人影從視野中消失了。


    地麵鋪滿寂寞的清輝,白鶴庭在窗邊停留了一會兒,待喝完最後一口酒,才將窗子徐徐合上。


    房門卻在同一時刻被人一把推開。


    春夜的寒意與龍舌蘭酒的濃鬱香氣毫不講理地湧入房間,白鶴庭吃驚地轉過頭,在庭院中罰站的年輕人竟然出現在了他的寢室門口。


    「為什麽不好?」駱從野沒頭沒尾地問。


    白鶴庭花了點時間才想明白他在問什麽。


    他轉過身來,後背靠著窗子,用了責問的語氣:「誰允許你擅自闖入我的寢室。」


    駱從野抬起手,將那張展開的紙舉在了臉前。


    「我不迴話,也得挨罰。」他一板一眼地迴答。


    這倒也是。


    白鶴庭認可這個迴答。


    駱從野把紙重新疊好,收迴衣袋中,又關好門,再次問道:「您在南方,是不是發生了什麽意外?」


    「我還得向你匯報?」白鶴庭不欲談論這些稀鬆平常又枯燥乏味的小事,把空酒杯放於床邊的小桌上,說,「我累了。」


    駱從野還想追問,但白鶴庭已經上了床,甚至拉下了床帷。


    他隻好悶聲道:「那您先休息吧。」


    「我說,」白鶴庭掀開床帷,瞪著他強調了一遍,「我、累、了。」


    駱從野花了點時間才想明白他在說什麽。


    他仰起頭嘆了一口氣,無奈道:「您真是……」


    從來都不會顧及他的想法。


    「什麽?」白鶴庭問。


    「沒什麽。」


    駱從野低著頭脫外套,白鶴庭放下床帷,踏實地躺迴床裏,沒多久,駱從野也上了床,鑽進羊毛毯,從背後把他抱進了懷裏。


    白鶴庭得承認,駱從野的母親是對的,擁抱的確是治癒疲憊的一劑良藥。睡意在令人安心的安撫信息素中席捲而來,意識很快就變得朦朦朧朧。


    半睡半醒間,他聽到身後人說:「讓我迴護衛團吧。」


    「為什麽?」睡意不翼而飛。


    「您現在能用抑製劑了,不需要我再留在這裏——」


    「不能。」白鶴庭打斷了他,「我試過了,抑製劑還是無效的。」


    他話剛說完,又突然想起——新型抑製劑其實是有效的。


    但那可是私下流通,還沒經過醫學院驗證的不可靠玩意兒……


    駱從野用手肘支起身,看著他疑惑道:「可您離開前不是用過一次?」


    白鶴庭臨走之前的那次發情期沒有召他過來,而是用了抑製劑。他本來想借那次機會說服白鶴庭帶他一起南下,結果,白鶴庭壓根沒有找他。


    「對。」白鶴庭道,「你也覺得奇怪,對嗎?周承北給我打的那支抑製劑確實是有效的。他有沒有和你聊過新型抑製劑的事?」


    駱從野的腦袋此時隻剩一片空白。


    國內對抑製劑耐受的研究仍停留在很基礎的層次,但他沒辦法說服自己,無法相信周承北在其中沒有動過手腳。


    他把懷抱壓得很緊,勒得白鶴庭唿吸不暢,白鶴庭抓住他的手腕往開掰了一把,斥道:「別勒我。」


    駱從野竭力壓抑住情緒,但唿吸很重,聲音也是啞的:「您遇到危險了嗎?」


    白鶴庭望著他的眼睛。


    他好像在無意中按下了一個開關,那個冷靜的、克製的、像機器一樣的駱從野突然間消失了。


    駱從野又皺著眉頭問:「受傷了嗎?」


    白鶴庭呆了呆。


    他太久沒見到這樣的駱從野,一時不太習慣。


    他們當時剛攻下一座城堡,部分頑強抵抗的omega仍藏於暗處,抑製劑未能如期生效,他在虛弱中不慎中了一支暗箭,好在那箭射在了盔甲上,有驚無險。


    不過,沒拿到新型抑製劑的那個月確實有點難熬……


    他欲言又止的模樣隻讓駱從野更加慌亂。


    他不等白鶴庭迴答,直接拉下他的睡袍領口,檢查他有沒有新的傷口。


    「你發什麽瘋!」白鶴庭立刻推了他一把。


    駱從野重新把他抱進懷裏。


    他曾對將軍承諾過,不會再讓他因為自己受傷。


    但他隱瞞了周承北的身份,讓他掉以輕心,讓他陷入險境。


    他的承諾簡直一文不值。


    「都說了別勒我。」白鶴庭氣都快喘不上來了,又掰不動他的手臂,隻好氣唿唿地罵,「你信不信我揍你?」


    駱從野把額頭貼在他的後背上,片刻後才低聲道:「我很痛苦。」


    「你痛苦什麽?」快被勒死的人才痛苦。


    駱從野鬆開一點手上的力氣,聲音也像虛脫了一樣,有氣無力的。


    「和您在一起,我很痛苦。」


    完全沒有預料到的答案。


    白鶴庭在震驚中迴過頭:「你說什麽?」


    駱從野看著他問:「為什麽把我叫上來?」


    莫名其妙。


    「誰叫你上來了?」白鶴庭提醒道,「別拿信息素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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