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個矜重而兀傲的人,卻被他以惡劣的手段強迫著懷了孕,還被他禁錮在這一方孤島上、一間臥室裏。


    他那身硬骨當然會被打碎,在那積年累月的折磨裏。


    但不該有這麽快。


    鬱琰對他那忽然轉變的態度,在朝弋看來無非是一場低劣的騙局、粗陋的謊。


    「他們為難你了?」猝不及防的,鬱琰開了口。


    說著他看向朝弋兩隻手腕上的勒傷,隱約可見那是兩圈鐵製錮具勒出的痕跡,深的地方已經結成血痂,透著難看的淤紫色。


    就算朝弋不說,鬱琰也能隱約猜出他最近到底都去了哪裏。


    朝弋冷笑一聲,拽著他的手順勢躺在他膝上,沒睡醒的眼半眯著:「是啊。」


    「剛去的那三天,他們把我吊起來,不讓我睡,還故意餓著我,」他輕描淡寫地說,「到點了就輪流進來對我一頓打。」


    「後來他們就讓我躺在電椅上,讓我看著你的照片,想像我上你的畫麵……」


    「我硬得厲害,然後他們就打開開關……」他故意攥碾著他的指尖,力道大得幾乎像要將那幾指硬生生地掐碎,「你知道那時候我有多痛嗎?」


    朝弋忽地睜開眼,看見上方那人的眉微微蹙,是吃疼的模樣,於是他哂笑著伸出另一隻手,向上捧住鬱琰半張臉:「我那時候生不如死,你一定很開心吧?」


    可鬱琰卻再次一反常態地俯下身,軟順的髮絲垂下來,尾端落在朝弋耳際,若有似無地搔著癢。


    他看上去幾乎就要吻上來,朝弋鬆了手,卻被前者捂住了嘴。


    朝弋看見鬱琰的長睫垂下,很輕地碰了碰他的鼻尖:「我……」


    「很難過。」


    他從未明晃晃地把自己向旁人展開過,在所有的親密關係裏,他都是被動的、內斂的,所以他看上去永遠情緒穩定,就像一尊冷冰冰的瓷像。


    然而朝弋卻並沒有覺察到這個人正在試圖向自己貼近,他隻是撐出一副譏諷的笑意,並死死盯住鬱琰眼裏那「假惺惺」的難過。


    隨後他拽開了鬱琰捂住他嘴的那隻手:「裝什麽?」


    「你覺得隻要自己露出這一副噁心的姿態,我就會心軟嗎?」


    鬱琰再度皺起眉,然後猝不及防地在他額心吻了吻,哄孩子似的低聲:「你不要吵。」


    朝弋終於不再說話了。


    這人仿佛看穿了他口中那些源源不斷的惡言不過是強撐起來的空架子,伸手輕緩地觸摸著他生出青茬的下巴,神態略微有些恍惚:「是不是很累了?」


    那所謂的「訓練營」針對他這種刺頭強種,用的無非就是那幾種手段,首先第一項便是睡眠剝奪,在機構裏的那一個月,他每天的睡眠時間平均不到兩個小時。


    他看似強硬,可實際上此刻已經是強弩之末。


    「睡吧,」朝弋聽見他輕聲說,「我陪著你。」


    這幾日都是陰雨天,窗外的狂風時不時地拍打過那扇落地窗,偏偏這壞人身上的睡衣又很薄,朝弋把腦袋枕在他大腿上,綢滑的布料背麵傳來分外柔軟的體溫。


    在這難以抵抗的氛圍裏,他終於撐不住了,眼皮越來越低……


    朦朦朧朧間,他感覺到這個人似乎正在往他身上揉藥膏,又冰又涼又癢的,倒不算是什麽壞體驗。


    朝弋強撐著睜開眼,然後攥住他的手腕。


    那人似乎看出了他的渴望,盡力彎下身,在他唇上碰了碰,安撫似地:「不吵你了……」


    後麵的話朝弋沒聽清,他隻覺得自己不斷地下墜,最後落入了一張漆黑的織網當中,四麵都是熟悉的香氣,他再努力也睜不開眼。


    是夢啊……他想。


    *


    朝弋在島上隻待了兩天就迴了a市。


    在工作間隙,他把自己離開那一個月的別墅監控通通翻看了一遍,除了去洗手間,這個人幾乎就沒怎麽下過床。


    和衛楓說的一樣,這人夜裏偶爾會被噩夢驚醒,到後半月,這種情況便出現得愈發頻繁,每次驚醒之後,他便一言不發地坐在床頭,一直熬到天亮。


    也有一兩次能聽見他對著黑暗開口說話,聲音很低,囈語般含糊,朝弋隻能翻來覆去地聽,才能勉強聽清他到底在說什麽。


    淩晨三點四十分,他聽見視頻裏那個人說——


    「你很冷吧。」是陳述句。


    然後就這樣僵持著一言不發,正當朝弋以為他不會再開口說話時,他卻忽然又開了口:「你喜歡那裏嗎?」


    「可以看到海,」他很慢地說,「沒什麽人,很清淨。」


    他並不是多話的人,更何況是這樣的主動攀談,到最後甚至是近乎哀求的口吻:「和我說話吧。」


    「迴答我,好嗎?」


    朝弋從沒聽過他以這樣語氣和姿態和誰說過話。


    可那黑暗中分明連半個影子都不見,他想當然地認為鬱琰幻覺中的那個人該是朝冶,他那位死了還陰魂不散的大哥。


    於是新來的那位董助便聽見套間裏忽地傳來了一聲瓷器碎裂的響,她心裏一緊,連忙輕車熟路地架起了掃帚,小心翼翼地走進了內間的套房內。


    進辦公間一看,果然遭殃的又是她新買的那套能抵她半月工資的咖啡杯,杯身和杯碟都被摔爛了,碎片和剩下的咖啡液飛濺的到處都是,悽慘得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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