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狸立忙迴頭,“牧羽!”


    卻見他單膝跪地拱手,正對楚棣遲行大禮,嘴角的笑意微凝。


    他何時變得這麽正式了?


    他……


    好像變了。


    楚棣遲負手望來,“何事?”


    秦牧羽拱手低頭,道:“末將願領兵赴往南疆,奪迴南疆,與楚軍內外聯合,圍困蘭城,奪迴失地,逼退南蠻公主!”


    這是楚狸之前與驚影談的話,他竟然放在心上了。


    南疆危險。


    那裏全是南蠻的駐兵。


    就此前去,極有可能搶不迴南疆,還會被反撲。


    大楚不占絲毫優勢。


    楚棣遲看向楚狸,斟酌道:“小九肯定舍不得你去,本王也舍不得你去冒險。”


    “末將心意已決,勢必奪迴南疆,不死不迴,望攝政王成全!”


    楚狸心頭一沉:


    “牧羽……”


    “阿狸,我已經決定了。”


    不必再勸。


    此行,他必會奪迴南疆!


    楚棣遲猶豫:“小九肯定會擔心死了,你又是蕭夜行的大外甥,也是本王器重之人,本王怎舍得……”


    秦牧羽另一條膝蓋放下,由單膝跪地,變成雙腿跪地,腰身挺得筆直。


    這一刻,決心已在行動之間。


    楚棣遲挑眉,心頭暗樂,臉上卻故意板起來,十分無奈的看向楚狸:


    “小九,你說這……你快勸勸他,南疆危險,本王實在不放心……要不,本王派幾位武功高強、經驗豐富的副將,隨他一同,勢必護他周全?”


    他手心拍手背,實在無奈得很。


    楚狸抿著唇角,看向那跪地之人。


    明明熟悉,仿佛又陌生。


    一場戰事,令他成長了。


    她知道他的脾氣,雖然溫和從容,可骨子裏有一股強勁兒,認定的事情偏要去做。


    哪怕是錯。


    不撞南牆不迴頭。


    “皇叔,我想跟他單獨說說話。”


    楚棣遲,“啊?”


    真要勸啊?


    楚狸看過來時,他不動聲色的展顏,寬和的拍著她的肩膀:“嗯,你好好勸勸,大楚那麽多武將,不一定非要他去不可。”


    話落,先行離開。


    穿過長廊,走到拐角處,背影剛消失的刹那,便駐足停步,扶著牆麵,側耳去聽池塘那邊的動靜。


    真要勸?


    他隻是客氣一下,小九是真不客氣。


    秦牧羽身為武將,就該去打仗。


    天天打。


    最好是在外麵安家,到時帶著妻子孩子一起迴帝都來。


    “主子?”


    忽然一道聲音,楚棣遲腳下一撇,扶著花盆發出哐當一聲,立忙迴頭剜視來人:


    “很閑?”


    驚影心頭一緊。


    他說錯話了?


    不是。


    他剛喂完馬,從這邊走過,看見主子扒著牆、狗狗祟祟的樣子,以為出什麽事了,一時擔心才喊了一聲,沒想到還被兇了。


    “不、不閑啊?”


    “那還不快滾?”


    遁!


    主子越來越難伺候了!


    池塘旁。


    二人並肩而立,中間卻隔著兩米的距離,黃昏的夕陽暖暖的,微風輕拂時,卷著幾片落葉在半空起舞,二人的發絲輕飄,有一種歲月靜好,又恍若隔世之感。


    曾經,兩個還沒凳子高的小孩,現在都長大了。


    “他對你很好。”秦牧羽先開了口。


    楚狸不置可否:


    “你當真要去南疆?”


    “嗯。”


    “那裏很危險,望三思。”


    “阿狸,你不必擔心我,我有分寸。”


    他有自己想做的事,且必須去做的事。


    經過這一次,他發現自己還是太年輕、太弱了,他會迅速成長,遲早有一日,他不再是當初的那個愣頭青毛小子。


    對於阿狸……


    看見攝政王待她好,他便安心了。


    鳳輕拂。


    楚狸揚手,捉了一片隨風而舞的葉子,眸子頓時彎了:“是楊樹葉!”


    又到了楊樹葉拂落的季節。


    秦牧羽看向天邊,黃昏的金輝之下,一支大雁組成‘人’形隊伍,振翅朝著更溫暖的南方海邊飛去過冬。


    他揚了一片樹葉,準備吹響時。


    “別吹。”


    一隻素手按了過來,“會把大雁的隊伍打亂。”


    楊樹葉吹響的聲音與大雁南飛時的聲音相似,有的大雁會誤以為是隊伍裏的聲音,從而停下來,耽誤南飛的時辰。


    秦牧羽眸子微暗。


    不禁想起多年前,年幼的兩個孩子一起玩樂,用樹葉吹響哨子,玩得比珍饈千金還要開心。


    阿狸還是以前的阿狸。


    可他卻不是從前的他了。


    翌日。


    秦牧羽領兵,毅然決然的去了南疆。


    -


    蘭城。


    壞消息一道道送來:


    “公主,楚軍又奪迴一城。”


    “公主,楚軍……”


    “公主,不好了……”


    楚軍氣勢如虹,愈戰愈勇,南蠻則因為楚夜離的重傷,拓跋明月的分心,軍隊猶如群龍無首,招架無力。


    短短十五日,占據的二十八城,被奪迴去二十一座。


    他們手裏隻剩下七座城了。


    廂房內。


    燭光冉冉跳躍,門窗關閉,光線昏沉而安靜,榻上的男人闔著雙眼,悄然無聲的靜躺著,臉色白如冰雪,唯有唇上沾染的一抹血色。


    “嗯……”


    女子悶哼的痛唿聲壓抑著。


    匕首拔出,心頭血殷紅的像朱砂痣。


    “公主……”


    向月疾步上前,神色憂鬱。


    拓跋明月用自己的心頭血,養育著小竹簍裏的一條蠱。


    這蠱生得白白胖胖,圓潤的身子瞧著很是漂亮,與那些惡臭、陰暗,長滿吸盤牙齒的蟲子全都不一樣。


    向月紅眼:“公主,您何苦……這條共生蠱是您的第二條性命啊!”


    蠱術高深者,向來會為自己留第二條路。


    這條共生蠱,是拓跋明月自幼用自己的心頭血,養育多年,喂食極佳的藥材,已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


    來日,若有變故,她用此蠱可轉換生機。


    共生蠱,一生隻養一條,一生隻愛一人。


    現在,她這是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他的手裏了。


    拓跋明月蒼白的麵色,看著昏迷未醒的男人,淡聲道:


    “我並未受傷,用不上這條蠱,倒不如給他……不得走漏絲毫風聲,若是叫他得知,我定不輕饒。”


    “公主!”


    向月紅眼,又心疼,又不甘,可看著公主決然的模樣,再多的話隻能咽在喉嚨裏。


    “夜離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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