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城。


    繁華喧鬧的夜並未因這一段插曲而毀去,許多百姓還在歡度佳節,並不知曉發生了什麽事,倒是值夜守城的士兵惶惶不安。


    “張哥,怎麽辦?我不知道那是九皇子,之前‘他’亮出身份時,我還以為‘他’在開玩笑,直至蕭都督跟攝政王趕來……”


    那個值夜的士兵害怕死了。


    “萬一九皇子有個好歹,我恐怕死無葬身之地……”


    “你這樣的,死一次就夠了。”


    薄涼的嗓音踏夜而來。


    城外,男人逆光行來,矜冷的麵孔在夜色籠罩裏,顯得晦暗如深,散發的寒意將士兵們驚惶的撲跪在地上:


    “攝政王息怒!”


    “小人有眼不識泰山,還請攝政王饒命!饒命啊!”


    他們全跪在地上,嚇得頭都不敢抬。


    楚棣遲冷眸掃去。


    楚狸在他的懷裏掙了下,“他們沒見過我,不要為難他們。”


    “看來,九皇子不僅關心秦少將軍,還關心這些人,真是個大善人。”


    楚狸瞪他。


    他這是在說什麽胡話?


    難道要把這些士兵都殺了嗎?


    陰陽怪氣的。


    “放我下來,我該迴宮了!”


    楚棣遲掃了蕭夜行一眼,蕭夜行微微頷首:“你先迴去,我來善後。”


    “查清楚了。”


    “我知道。”


    楚棣遲穩穩抱著楚狸,挑了一條人少的街道走,楚狸以為是迴宮的方向,哪知走著走著,覺察不對。


    這是……珊瑚水榭?


    “怎麽來這裏?”


    楚棣遲睨著她:“你以為本王要親手抱著你迴宮去?你的架子倒是大得很。”


    楚狸羞憤的一哽。


    她從沒這樣的念頭,況且,是他硬要抱著她,不準她下地,還反過來叨她一嘴。


    進入珊瑚水榭。


    夜裏的私宅格外寧靜,風吹影動,燈籠輕晃著,夜色闌珊,卻安寧的連一個下人都瞧不見。


    直入蘭庭軒,楚棣遲順手把她放在桌子上。


    她剛想跳下去,男人雙手撐在桌案兩側,攔住了她,“去哪?”


    “我要迴宮,還請勞煩皇叔安排兩個下人,送我迴去。”


    她崴了腳,得坐轎子才行。


    又加了一句:“我會給報酬的。”


    楚棣遲道:“珊瑚水榭沒有下人。”


    “怎麽可能?這麽大的一座府宅,就算沒有下人,也該有打掃衛生、灑掃做飯的婢女,還請皇叔派人送我迴去,我如果夜不歸宿,母妃會擔心。”


    “哦。”


    他話音冷淡:“你還在吃奶嗎,這麽大的人了,還離不開娘親?”


    況且,她成天吃喝玩樂,不務正業,什麽時候這麽乖過?


    不想跟他待在一起,找的理由也足夠蹩腳。


    他俯下身。


    楚狸立忙撐住他的胸膛,“你幹什麽?”


    男人俯身,長臂一探,便抽出抽屜裏的藥箱,“珊瑚水榭沒有婢女,你是第一個來過的女子。”


    原來是拿藥箱。


    她還以為……


    拿藥箱離她那麽近幹什麽?


    等等。


    她是第一個來過的女子?


    難道……


    “你窮的連婢女都聘用不起了?”楚狸詫異。


    武將一般都比較窮,所得的俸祿買武器、買藥物、買裝備,還要籠絡手下將士的心,每個月的那點俸祿根本不夠花。


    越打仗,越窮。


    所以古往今來,國家之間往往采用和親的方式達成兩國公平,共同發展。


    “我給你一箱小金條,你以後離我遠點,行不行?”


    楚棣遲冷冷的剜了她一眼,“皇帝的兒子難得有這麽機靈的,多生幾個像你這樣的,開疆擴土便不愁了。”


    嘭——


    藥箱扔在她身旁。


    他一手撐在她身側,單掌掀開木蓋子,在那些瓶瓶罐罐、各式各樣的藥物裏一翻,取出一隻深褐色的胖圓形瓶子。


    用嘴咬開蓋子,倒了黃褐色的藥酒在手心裏,拿起她的腳便按了上去。


    “嗯……”


    好涼,還很疼。


    “我,我自己來。”


    “你夠得著?”


    楚狸訝異:“我彎一下腰,不就夠著自己的腳了嗎?”


    “嗯,真機靈。”


    他誇了一聲,握著她纖細的小腿,掌心包裹住整個扭傷的腳踝,將藥酒柔緩的按揉進去,讓它們浸透入皮膚。


    “?”楚狸輕咬下唇。


    不太習慣別人碰她的腳……或許是不太習慣他碰她的腳。


    腳,一般是身體之中最底下的部位。


    每天走那麽多路,磨出厚厚的繭子,踩在地上,像楚棣遲這種矜傲之人,竟然願意碰她的腳。


    “你的傷如何了?”


    楚棣遲挑眉,似意外:“關心本王?”


    楚狸道:“隻是不想欠著你什麽罷了,即便我恨你,也不會在這種事情上鑽空子。”


    “哦。”


    他平靜的反應裏,楚狸看不清他的情緒。


    很快,他揉好了藥酒。


    藥性生效,腳踝處溫燙溫燙的,痛意減輕了許多,也好受些了。


    珊瑚水榭似乎真的沒有下人。


    方才一路進來,偌大的府宅安靜的像無人之地,連一名侍衛都沒看見,楚狸隻得道:


    “我給你包紮一下?”


    他沒說話,楚狸便當是默認了。


    他的傷在背上。


    楚狸猶疑的伸了伸手,扯開他的腰帶,扒開外袍,由於身高懸殊,她有些吃力,手指在他的胸膛輕按了幾下,借力剝掉衣物。


    “你是在勾引本王麽?”


    她指尖一顫,“算我多事,我現在迴宮。”


    剛提身,就被一掌撈了迴去。


    “本王衣服都被你脫了一半了,你當本王是什麽隨隨便便的人?”他擰眉不悅。


    楚狸眸子一瞪,差點幻聽。


    他好意思說這種話?


    “今夜,不迴宮。”他已經為她做了決定。


    “不,我要迴去!”


    “不準迴,若皇上問起,就說你今晚在將軍府睡。”


    “我……”


    “要麽留下,要麽,讓本王辦了你,再放你迴去,畢竟是你親手脫的衣裳,這麽大的人了,行事之前得想好該怎麽負責。”


    楚狸聽了這話,不禁微怒的瞪著他:


    “皇叔教訓的是,我想給你包紮,是我自作多情,那麽皇叔呢,你對我做那種事之前,可有想好怎麽負責了?”


    他擾亂了她原有的生活軌跡,毀掉了她的一切。


    她的身份原本就見不得光,如今,有把柄被他捏在手裏,則更見不得光了。


    來了興致,便強迫她兩迴。


    失了興致,哪怕踢到一邊,她都不敢有任何怨言,還得求他保守秘密,放她一馬。


    說到底,她不過是他厭憎皇帝、宣泄情緒的一個口子罷了。


    每一天,她都活的戰戰兢兢。


    怕暴露身份。


    怕牽連母妃。


    有一次做夢,還夢到身份暴露,皇上下令處斬溫妃,大刀揮下,人頭落地。


    她太害怕了。


    每次見到他時,這種惶恐與擔憂,便更深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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