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老用戒尺在因子虛往上麵弓高了半寸的腰上重重一抽,好像是翻了個白眼:「我也不希望我門下出一個以色侍人的敗類。」


    冰冷的戒尺還抵在因子虛的腰上,不小的力道把因子虛的身子按壓到脖子和腰腹全都緊緊貼合練功樁的地步,在因子虛氣若遊絲的喘/息裏,錢老道:「老夫不會叫你行那不端不正不男不女的事情,老夫也不許。」


    因子虛:「……」


    他實在是痛得沒工夫在套話了。


    錢老要幹什麽就幹什麽吧,隨錢老高興了。


    反正待出了涼都,天高皇帝遠,錢老要找他也找不到。


    不過……也有可能,錢老迎來的是因子虛的屍。


    一個駝背教一個老流氓跳舞,因子虛忍笑,錢老似是發覺因子虛渾身上下也就腰肢向下的地方軟點,其他部位筋骨皆是僵硬,對因子虛動手也尤其的狠,差點沒把因子虛撅過去。


    好不容易休息了,因子虛顫巍巍地舉起一手,托著自己酸痛的肘節趴到桌上,好像渴水的魚吐泡泡一樣喘得激烈,很久才放平唿吸。


    筋骨疲軟。


    以前他練那破腿法的時候可沒這麽累人。


    錢老斜著眼睛窺他,誠心誠意:「現在看來,你這棵歪脖子樹……」他拔高音量,道了一聲:「懸。」


    因子虛倒不在意:「錢老先生說收在下為徒,難道真是要教這什勞子的悅神舞?不如老先生早點坦白清楚,您要沉今做什麽,沉今必竭盡全力。」


    錢老抬眼盯向因子虛的下巴,篩下月輝的竹枝在因子虛的因子虛瞳中流轉,譏誚的笑意掛在他嘴角。


    因子虛這個人向來講究所謂的利益交易,討厭可以用利益衡量的東西突然之間摻雜上了感情,就比如現在,他和錢老明明可以把事情說開,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為什麽要在可以清晰解決的事情上麵冠上所謂的師徒的情份。


    因子虛老老實實道:「錢老,要是把我們兩個綁得太深的話,對在下是沒什麽所謂,但對你來說,這邊不劃算,萬一……」他巧笑,像一隻毛皮雜亂的狐狸,就算他再怎麽狼狽,狡猾的狐狸還是一隻狐狸,蠱惑人心的本事依舊不落。


    因子虛道:「萬一,沒等到為先生報答師恩那日,在下就死了呢?」


    錢老道:「老夫不怕,我知道你惜命。」


    因子虛卻哈哈大笑了起來:「在下其實不惜命,在下就是活著的執念太多了,想要贖罪的事情太多了,所以一直苟延殘喘罷了。錢老先生,信不信我?」


    錢老笑眯眯的:「信,那你相不相信,除了死和苟延殘喘。老夫可以給你準備另一條轟轟烈烈張張揚揚的路。」


    他拍了拍因子虛的肩膀:「老夫是真心要收了你。」


    因子虛似乎是不信:「為什麽?」


    錢老玄乎乎的,說出了一句:「天機不可泄露。」


    因子虛:「……」


    這又是和誰學的,怎麽拿因子虛自己用來敷衍別人的話敷衍因子虛?


    第52章 邀舞


    很久以前是因子虛在故弄玄虛,現在被別人學了個十成十。


    這就是傳說中的現世現報。


    因子虛是說不過錢老了,隻能打著哈哈一笑而過。


    錢老躬身,從下麵看向因子虛的躲避一樣的視線,灰溜溜的瞳孔好像是探究一樣豎了起來,直勾勾的瞧,又起了話頭道:「許沉今,您還記得前太子是怎麽死的嗎?」


    「因我而死。」因子虛一愣,他的聲音突然就小了,抿起的唇縫不自然地一抬,扯出了個不自然的笑容:「所以呢?」


    怎麽所有人都要問這樣的問題?


    因子虛瞟了瞟錢老,語氣悠悠:「憑著遠勛的前車之鑑,您怎麽還敢和在下扯上關係呢,就不怕死嗎。」


    「太子的死你就悟出了這個?」錢老哈哈大笑起來,用力往因子虛後腦勺上重重一拍,諷道:「看來你也不怎麽聰明。」


    錢老這不留情的一巴掌下來後,因子虛脖子脫節似的,他尖厲地喊疼,卻見錢老突然逼近的臉,嚇得因子虛纖細睫毛一顫,情不自禁瞳孔一縮。


    錢老的臉上沒有太多歲月的痕跡,兩鬢雖白,眼神卻依舊神采奕奕,蹙眉一鬆,瞧著因子虛時似笑非笑,說不出到底是什麽情緒。


    因子虛禁不住愣怔,問道:「那在下應該悟出什麽?」


    錢老答道:「該悟出你就是一個凡夫俗子,別老是理所當然地把自己的想法呢安裝在別人身上,誰也沒有窺探人性的本事。大家的想法都不會是一模一樣的,你自己認為和你作一場師徒情分,老夫會虧了,可老夫不這麽認為,小子,老老實實的,別打擾我的決定,老夫偏要當你的老師。年紀也不算老,天天哀春嘆秋,就怕你還沒有我活得久。」


    「許沉今,我想,我願意,這就夠了,光你什麽事?你隻要做好你的徒弟職責就夠了。」


    因子虛沉默了:「……」


    或許,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錢老說的就是對的。


    因子虛學一手打打殺殺的功夫不如別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悅神舞的天分卻是一頂一的,幾天下來,手上的動作已經有模有樣,戴上悅神的狐臉麵具的時候,遠遠望去倒有兩分唬人。


    他皮膚白皙,骨肉亭勻,恰到好處的皮肉線條在薄薄的紗衣下影影綽綽,抖袖抬腿,翩翩然如謫仙下世,這兩天天氣迴暖,城中河潺潺,但還下雪,雪點稀鬆,人站在雪景中並不寒涼,隨水漂流的花燈將冷色通通變成鬧聲,門外的炮聲和孩童嬉笑分明在告訴因子虛——「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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