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大人賞下這麽多畝地。”


    崔老太坐下又起身,手掌不住得搓碾著衣擺。


    莊戶人家最看重什麽?當然是田地。


    多了十二畝地,崔老漢也難得當著小輩露出笑模樣,又摸索出煙杆不停歇抽了幾口。


    “這地荒的年頭雖然不久,不過也得開開荒。”


    村子裏所有的農田,大到連綿幾十畝,小到幾分地,崔老漢不用看都心裏都門清兒,想到這塊地緊挨在河道旁邊,稀疏的眉毛都忍不住飛揚。


    還沒分家時,他手裏也才隻有兩畝上等田。


    這一小會,崔老漢已經合計好這些地該怎麽種了。


    “開墾荒地你們沒有經驗,我先幫你們墾出來。”


    頭一年種的地要將土徹底翻一遍,草根、石子都要撿出來,這是體力活,更是耐心活。


    老三媳婦沒種過地,景文要讀書,不能幹這些活,至於四郎幾個孩子。


    崔老漢將四郎叫到跟前:“你們的地,我也一塊幫著開墾出來。”


    四郎急急搖頭:“阿爺,我們能幹。”


    崔老漢笑著將他歪斜的衣襟扯正:“你爺我還沒老,二郎身子沒好,下不了地,小五和小七年紀也小,你這些日子先跟著你三嬸掙錢。”


    “有了地,還得有趁手的農具,都得花錢買,多掙錢,秋收後阿爺領你去鐵匠鋪打農具。”


    四郎緊緊抿著唇,淚水在眼眶打轉。


    崔老漢戳了下他腦袋:“多大的小子了,還哭。”


    自從這幾個孩子搬迴老宅,本來對他們不喜的崔老漢,心裏也悄然發生轉變。


    隻要孩子心性好,他願意幫上一把。


    迴了東屋。


    折騰這麽一圈,一家人也徹底沒了困意,崔景文洗了把臉,將炕上的被褥胡亂卷了卷,繼續抄書。


    比起上一本,這本抄起來順暢許多,使使勁明天就能抄完。


    上次哄老媽開心,不得已才把簪子拿出來,誰知道老媽竟然天天帶著,這次多抄兩本,換了錢第一件事就去給老媽買個簪子,銀的!


    那個破銅簪子他早看不順眼了。


    還要再給妹妹買兩根好看的發繩,家裏糧食好像還夠吃,但肉應該不多了,還要再買些肉。


    崔景文越算越心驚,還好沒答應去學堂,要不老媽和妹妹隻能在家頓頓稀粥了。


    寫字速度又快了幾分,家裏還是得有他。


    外間,前幾日發的豆芽根根粗壯。


    林氏坐在凳子上,將豆芽根一一摘除,餘光看著崔昭昭像倉鼠藏糧一樣,從櫃子底下掏出二十多個小銀錠。


    崔昭昭快速數了遍,拿出塊布,將銀錠包起來,又塞迴了櫃子底下。


    看她蹲在櫃子前苦大仇深的模樣,林氏忍俊不止。


    “錢多了愁沒地兒花嗎?”


    崔昭昭太愁了,身子一歪將頭靠到老媽腿上。


    “我現在就好像受賄的貪官,一屋子錢卻隻能看著,不能花。”


    林氏手被豆芽占著,笑著用手腕撫了撫她頭上的碎發。


    自從女兒漸漸長大,上了大學後,每年隻有寒暑假才迴家,已經很久這麽親昵了。


    雖然她的心智已經成年,但看著如今小小的身體,還是下意識把她看做需要父母庇蔭的小女孩。


    “慢慢來,我們的日子已經比別人好太多,娘和哥哥都在,你高高興興的長大就好。”


    崔昭昭在老媽懷裏蹭了蹭。


    撒完嬌後,林氏將她派去給於氏送豆芽。


    西屋裏。


    三個腦袋擠來擠去,眼睛緊緊黏在立冬手裏的雞蛋上。


    這是三嬸給的工錢,一共有八個雞蛋,個頂個的滾圓。


    得知四郎和五郎得到四畝地的獎賞,幾個孩子開心之餘,決定小小的慶祝一番。


    煮一個雞蛋。


    立冬將雞蛋一分為二:“這一半給二哥吃。”


    三個小腦袋忙不迭點頭,二哥要養傷,要多吃雞蛋。


    剩下的半個雞蛋又小心翼翼分成四份。


    小七珍惜的舔了口蛋黃碎,放在舌尖上抿了又抿。


    立冬用手指將刀上的蛋黃屑沾下來,含進嘴裏。


    “原來雞蛋這麽香。”小七又咬了口蛋白,細細嚼著品味,還是蛋黃好吃。


    立冬之前給娘煮過雞蛋,鍋裏三四個蛋,水開後要再添五根柴火。


    剛才她心疼柴火,隻添了三根,切開後卻是黃澄澄的蛋黃,與之前給娘煮的好像有點不一樣。


    但吃在嘴裏很香很香。


    果然,三嬸家的雞蛋都與別的雞蛋不一樣。


    一小片雞蛋,四個孩子吃了小半個時辰。


    小七舔著剛剛拿雞蛋的手心,偷偷看著二哥咬了一口就放下的雞蛋。


    二哥笑著把雞蛋推給小七,他故意沒吃完。


    “二哥不喜歡吃雞蛋,小七吃吧。”


    立冬叉腰嗬斥:“不行!你要養病,必須吃完。”


    小七吞掉口水,學著立冬的樣子將臉板起:“四姐說的對,二哥挑食不好。”眼神卻控製不住又溜向雞蛋。


    二哥快吃了吧,他真的要控製不住了。


    二郎搖頭笑著將雞蛋塞進嘴裏,留下一小塊蛋黃,趁立冬不注意,偷偷塞進小七嘴裏。


    二哥和小七配合默契的動作,被四郎看的一清二楚,小手緊緊攥成拳。


    阿爺說的對,他要多掙錢,掙了錢第一件事就去抓雞仔迴來養,每人都能吃上完整的蛋。


    月明千裏。


    河道裏的泉水在月色下,靜靜閃爍著銀光,為沉睡中的村子披上斑駁的畫意。


    而崔家卻激動地難以入睡。


    一想到十二畝田地,崔老漢就毫無睡意,雙眼放光,而崔老太對著窗口,手上不停歇縫著衣服。


    不過倒也不全是,林氏領著三個孩子一夜睡到天亮。


    很久沒有睡過這麽踏實的覺了。


    天剛亮,崔老漢就和崔成良扛著鋤頭去了地裏。


    四郎換上崔老太給他縫的新衣服,揣上十文錢再次去了上河村。


    四郎前腳剛走,於氏挎著籃子來了。


    崔老太拿著水瓢直起腰:“地裏這麽忙,咋這時候來了?”


    於氏笑笑:“大郎先去了,我拐個彎來找弟妹。”


    自從昨日縣令大人親口下令,允許泉水澆地後,下河村田間地頭全是人,男人一擔擔往自家地裏挑水,女人領著孩子拔草喂肥。


    土壤喝飽了水,野草長得比莊稼還瘋,一不留神就躥的老高。


    崔老太視線落在籃子上,蓋著布,也不知道裏麵裝了什麽。


    之前馮氏見天作妖,於氏雖然默默忍受,但也不是一點脾氣沒有,為了不跟馮氏對上,幹脆關上門當家裏沒這號人。


    崔老太也是被馮氏逼得脾氣越來越暴躁,為了不被馮氏沾上,最後都關上門各過各的。


    崔老太若有所思,她都快忘了一家人還能常走動送東西。


    “去吧,你弟妹在東屋,走的時候跟我說一聲,有話跟你說。”


    說完擠出個笑,彎下身繼續打理菜園子。


    於氏怔怔地進了東屋,一臉不敢置信。


    “我怎麽感覺娘有點不對勁,我手頭還剩點錢,要不喊羅郎中來給娘看看?”


    娘啥時候笑過?


    崔昭昭與小六都不在在家,林氏正在外間挑豆子,準備中午蒸個豆沙包吃,聞言放下手裏的簸箕,起身從牆角給於氏拿了個凳子。


    “可能是地多了,心裏頭高興,你沒瞧見爹,昨天煙杆都沒離開過手,上房門一開都往外漏煙。”


    於氏被她逗笑,擺了擺手:“沒事就行,我就不坐了,待會還得趕著去地裏。”


    說完撩開蓋在籃子上的布,裏麵立馬探出三個毛茸茸的頭。


    林氏眼睛一亮:“小雞仔?”


    於氏抿著唇笑著:“我家母雞孵的,我想著拿給你正合適,地裏翻出來的草籽,蟲子扔了可惜,它們都能吃,等到冬天就能下蛋了。”


    林氏驚喜的將小雞仔從籃子裏抓出來,小雞被於氏養的很好,握在手裏嘰嘰喳喳不停,林氏將它們放在地上,由著它們在屋子裏四處走動。


    “這幾天就想著去抓幾個雞仔迴來養,這下算解了心思。”林氏眼含笑意,看著小雞扭著身子在簸箕邊上打轉。


    見她收下,於氏也不多待:“我還得趕著去地裏,就先走了。”


    林氏攔下她:“你等等,我不能白拿。”


    小雞仔一般十文錢一個,三十文錢不算小數目。


    她身上還有昨天買罐子剩的六十文,給了四郎十文,還有五十文。


    林氏數著銅板,於氏將她手掌合上:“我不要你的錢,快收起來。”


    於氏真心要把雞仔送給林氏的。


    前些日子在這學了發芽菜,她按照林氏教的法子,真的將芽菜發出來了。


    一兩黃豆發了一斤芽菜,要是在外麵買,最少也要十文錢。


    這都省了多少錢。


    於氏說什麽都不要錢,瞧著瘦瘦弱弱,力氣大的很,林氏差點被她推地上。


    林氏甩甩被她握疼的手腕:“行吧行吧,那我就收下了。”


    於氏這才又笑了,出了東屋,去菜園子找崔老太。


    崔老太早準備好了,指著地上一小捆豆角,僵硬地說道:“這些菜我和你爹吃不完,你拿迴去吃吧。”


    說完一抬屁股,迴了上房,留下於氏站在院裏摸不著頭腦。


    娘真的不用找羅郎中來看看?


    崔老太趴在窗口,偷偷盯著於氏將菜拿走後,才舒了口氣。


    嚴厲久了,還有點不習慣。


    下次。


    下次她一定自然點。


    日高三丈時,四郎領著磚窯的牛車迴來。


    林氏剛推開門,就看到一個人影竄進西屋,立冬和五郎緊接著出來,小心的從牛車上往下搬陶器。


    牛車底下壓著一層碎陶塊,上麵則有序的摞著碗盆,其中還混了三個陶罐。


    四郎很快從屋裏出來,身上換迴了之前的那身舊衣裳。


    走到馬車旁,四郎偷偷往趕車的老漢懷裏塞了兩個雞蛋。


    “我們卸車會有點慢,辛苦王伯多等我們一會。”


    這雞蛋是從立冬那偷的,可不能叫那丫頭看見。


    最起碼現在不能。


    王伯幹瘦的手抓著兩個雞蛋,笑嗬嗬揣進懷裏:“老漢我不著急,小哥你們慢慢卸。”


    上河村的人也經常去磚窯挑品相好的廢碗迴家用,他們都懂。


    林氏將四郎賄賂的行為看的清清楚楚,笑著挽起袖子,和他們一塊往下搬。


    四郎身上這股聰明勁,用對了地方,會是經商的好料子。


    陶器一排排擺在院子裏,剩下的陶片卸在院外。


    待馬車走遠,四郎才唿出一口氣,他有好多話要跟三嬸說,剛剛當著王伯麵不能說,可憋死他了。


    “三嬸三嬸,我去的時候正好碰上了開窯,我還進去看了,窯裏麵溫度好高,我待了一會就出了一身的汗。”


    立冬和五郎翻看著運迴來的陶器,林氏笑著聽他講。


    四郎喘了口氣,接著道:“兩個碗扣在一塊燒,我看作坊的夥計拿著刀,把粘在一塊的敲開。”


    “怪不得廢品那麽多,這麽敲肯定得碎呀,對了對了,我還看到裏麵有一個那麽——大的一個缸。”四郎伸手畫了個圓,“管事的說是按照客人要求定做的,乖乖,原來還可以照著要求燒製。”


    四郎感覺這次算開了眼了。


    林氏默默聽他分享這一趟的所見所聞。


    其實四郎的觀察力很細致,並且他有了問題不會藏在心裏,會向旁邊人尋求答案。


    看似不相幹的問題,串聯起來可能就組成了一條新的商路。


    “很多東西都可以按照客人的喜好要求來定製。”林氏順著四郎的話柔聲說道,“三嬸之前開早餐鋪子,客人來買餛飩吃,有的客人不吃蔥,有的客人不吃醋,按照他們個人口味,每碗都會不同的差別,這就是最簡單的定做。”


    四郎若有所思,突然眼睛一亮:“那阿奶給我做的衣裳,二哥和小五穿著都不合身,隻有我穿著合身,這是不是就是定做?”


    林氏笑著點頭。


    崔老太本來在屋子給幾個孩子縫衣裳,聽見動靜本來想出去看看,見牛車上還有外人,幹脆在屋裏等了等。


    這事她了解不多,別出去再說錯了話,壞了林氏和孩子們的事。


    “這些都是殘品?”


    崔老太圍著一地陶器瞧來看去,一眼就看中了一個深口的大盆,配個木蓋,裝涼開水正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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