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到了這個時候,紀唯寧才開始平靜下來……


    紀中棠的房間被收拾的很整齊,隻是少了些人氣,在這樣天將黑的時候,更顯淒冷。


    依照岑霖所說的時間來看,父親入院的時候,是她剛到b市的第二天。她還記得,當時她什麽都還不知道,隻看著徐暮川和瞿安在忙,而自己則是一個人呆在酒店,睡了吃吃了睡。


    有種觸景的悲痛,紀唯寧的手撫過紀中棠房間的每一處,想著他們父女最後一起吃飯的那個中秋夜。


    紀唯寧那時候看得出父親精神不太好,草草吃了飯就迴房。她一直都以為,是因為母親的忌日快到了,他才會情緒那麽低落,所以,也就沒有多問。


    可是岑霖說,父親被送進醫院的時候,已經出現瓣膜閉合無力伴有些微血栓鰥。


    血栓的緣故,可能是因為受過刺激,因為中承集團的股東鬧到家裏來。可是,瓣膜閉合無力,總不會是一朝一夕的吧?


    父親最後一次術後複查是在迴國之前,她隻是問了結果,父親說都挺好的。


    而她,也竟然就因為這樣,沒再去多問。所以,比起徐暮川,是不是她這個做女兒的更應該遭天譴!


    紀唯寧本以為自己已經沒有淚,可是因為心中忽然有了這個認知,她悔痛不堪,整個人跌到父親曾睡過的床上,大哭出聲。


    她哭的有多麽悲慟多麽驚天動地,她毫無所覺,是管家和柳媽上來,一個勁的勸她安慰她。


    後來,管家拿了個記事本,遞到紀唯寧麵前。說那是他在給紀中棠收拾書房的時候發現的,或許她可以從那裏看看,紀中棠有沒有留下什麽。


    管家和柳媽沒有多呆,隻把空間留給紀唯寧。


    淺棕色的記事本,不過巴掌大小,可是,很陳舊,看得出來,有些年頭。


    紀唯寧眨著朦朧不堪的眼眸,一頁頁的翻看著,看的很細心,生怕錯過任何的細節內容。


    可是,裏麵的內容大多關於母親,他想念母親,懷念與母親在一起的時光,有時候甚至會說到很細節的東西。


    可是,紀唯寧看著那上麵的字,竟然也覺得親切,哪怕那些字眼,甚少與她有關。


    直到記事本翻過一半,紀唯寧終於看到‘寧寧’這樣的字眼。她和母親的名字都有個寧字,但父親卻總是稱唿母親為小寧,隻對著她的時候,才會叫寧寧。


    紀唯寧定眸,一行一行的認真看著,字裏行間,無不流露出父親的惆悵。


    1999年3月13日


    我得了腎病,正在急速衰竭中,如果再不采取措施,很快就要麵臨死亡。死有何懼,自從小寧離開後,我想過一萬次要跟她一起走,這次得病,好像是上天給我的機會。


    我本也想聽之任之,了卻我這具行屍走肉般過活的軀殼。可是,寧寧還那麽小,我若是走了,她該怎麽辦?我又怎麽能去到那邊跟小寧交代?


    1999年6月30日


    這幾個月一直都在做治療,也是所幸,我原本就是常年在外不著家。所以這次得病,不用擔心寧寧會發現。


    想了又想,我還是決定要看著寧寧長大。我可憐的女兒,從沒得過我這個父親多少的關愛,如果我再離開她,簡直無法想象她的未來會是什麽樣。


    謝天謝地,身邊終於有了合適的腎源。小夥子身強力壯,摘掉他一個腎髒應該不會有太大影響。夜深的時候,總會感覺自己罪過,為了生存下去,竟然跟一個十六七歲的半大孩子做這單交易。


    可是,為了我的女兒,我已經顧不得了。


    我紀中棠在這裏發誓,以後一定會善待這個孩子,培養他成材。如果寧寧沒興趣繼承紀氏企業,那我會考慮把這個公司交給這個孩子,以後,一定當他如子般對待。


    2000年02月


    我把那個孩子領迴了家,寧寧很高興,好像終於有了伴的感覺。


    我覺得,這個決定,好像對了。


    父親記的是隨筆,想起了就會寫上幾句,時間沒什麽固定,偶爾連著兩三天都寫,偶爾幾個月甚至半年才寫上幾句。


    這之後的內容,又全都是關於母親,偶爾會夾上幾句她和江承郗的事,但都很少。


    紀唯寧一直翻一直翻,直到後麵,是新添的內容,時間就在中秋那天。父親是與寫信的方式,跟母親訴說著心底的思念……


    小寧:


    我終於迴國了,迴來跟你團聚。


    半年前,我心髒病發,本就要去了,可是,我死撐著。我還沒有迴到穗城來,我還沒有迴到我們的家中來,怎麽甘心在異國他鄉斷氣。


    其實,我能感覺我的身體不太行了,或許,我很快就會去找你。所以,我一直催著承郗要把我接迴國來。


    再過不久,就是你的忌日,同樣,也是我們女兒的生日。


    她長那麽大,我還沒給她過個生日呢。那個日子,我總是怕


    你一個人在黑暗的世界裏太過孤獨冷清,所以,這麽些年,我都必須陪著你過。


    可是,也許我的身體撐不到明年這時候了,所以,今年我就不給你過忌日了吧。


    寧寧有了好的伴侶,徐家那孩子我私下接觸過兩次,人很不錯,我著實鍾意,總算,也是了卻我的一樁心事了。


    隻是苦了承郗。也許,他和寧寧之間,這輩子真的隻適合做兄妹。而且說句自私的,若是有一天承郗的身子出現任何問題,那會苦了我們的女兒。


    所以,他們的婚禮沒成,我心底深處,也是鬆了口氣的。


    徐致遠曾經找過我,戳著我的死肋要我逼我們的女兒離開徐家那孩子。可是很欣慰,徐家那孩子護寧寧護的緊。那天在別墅門外,我從他看寧寧的眼神中,感覺到了當初我追隨你的目光,這樣的感情,不會有假。


    讓你在那邊孤獨了二十幾年,是我的錯,你等著我去找你吧,或許很快我就來了。


    我想要交代我們的女兒一聲,等我離世以後,要把我跟你一起合葬,葬到b市香山上去,那裏,有你的父母親。


    這輩子,我沒法陪你在二老跟前盡孝。希望在另外一個世界,我可以和你,一起陪著二老,向他們贖罪,我拐走了他們最寶貝的女兒,卻沒有照顧好。


    紀唯寧泣不成聲。


    所以說,父親早就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嗎?是不是因為這樣,北山那塊地皮他後來才不再提?他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要跟母親葬迴到b市去了?


    所以說,他不是對自己不上心不是對自己撒的開手?他為了自己去換腎,為了自己和徐暮川私下接觸。他是看著自己找到了合適的伴侶,所以了切了心事,然後就走的再無遺憾?


    所以說,他當初不同意她跟江承郗在一起,不是怕聽見外界人笑話他,養大的兒子跟女兒結婚,特別滑稽。而是,怕江承郗不夠完整的身體,終會給她帶來拖累?


    可是,她卻從來沒有看透過這樣的父親。她一直都以為,父親在怪她,怪她奪走了母親的生命,所以對他百般迴避,百般冷漠。


    可是原來,父親在對他冷漠迴避的同時,心底深處,還是存有對她的愛……


    他從始至終都沒有提到過中承,他對那些錢和利,全都沒有放在心上。他對自己,也因為有徐暮川的關係,沒有了牽掛。他對江承郗,同樣沒有用太多的言語去表述。


    所以,他的心願,最終就隻是剩下跟母親合葬迴b市去了嗎?


    岑霖說,要找到父親的具體死因,要通過屍檢。她當時本來是想要答應下來的,因為她迫切的想要知道,父親因何而死。


    她後來猶豫是因為,父親在世時,已受過太多苦痛。僅僅是他的身體,就已經開過好幾個刀口。如今他死了,還要再往他身上下刀子,紀唯寧隻要想想,都覺得殘忍。


    如今在看完父親的記事本後,紀唯寧更是湮滅了這個念頭。她想著,這對夫妻如此恩愛,那麽,就把完完整整的父親,送到母親身邊,讓他們在那個世界,再無苦痛離別。


    她捧著那個記事本,像捧著珍寶一般,出了房門。


    樓下,還是隻有管家和柳媽。其他幾個傭人已經走了,柳媽說,父親過世後,家裏用不了那麽多人,那些傭人今天下午就自發離開了。


    柳媽和管家會留下來,也隻是想要等她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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