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唯寧後來似是已經聽不到徐致遠在說什麽,以至,她微微泛紅的雙眼,是茫然的。就連徐致遠站起身,從她麵前經過,離開這個會客室,都沒有引起她漆黑雙眸的絲毫波動囡。


    她保持著正襟危坐的姿勢,聽著會客室的門開了又關,而後關了又開,始終都沒有迴過頭去看一眼。


    直到,一道黑色的高大身影晃到她麵前,她不得不抬頭。


    那時候,已經快到正午,太陽有些烈,剛好投射到正對麵那大片的玻璃窗上。白花花的光芒刺痛了她的眼,也更是讓她原本就酸澀的眼眶,直接被刺的再次盈出了淚花。


    “怎麽迴事?”


    頭頂上方響起的,依舊是他清沉悅耳的聲音,而後是隨著他那道嗓音一起俯下的身軀。


    紀唯寧的眼睛有些朦朧,但還是可以看到,他緊蹙的眉心,看著他伸出修長的手指,用指腹刮去她將落未落的一滴眼淚:“不是跟你說了,不想談就直接甩門嗎?”


    徐暮川也無法確定,徐致遠會跟她說什麽,但肯定不會是什麽好事。所以,他原本並不想讓她進來。


    可是她執意,他就想,這樣也好,讓她去試試,或許會有不一樣的結果。雖然,他可以不顧老爺子的意見,但終歸,他是長輩,徐暮川多少還是希望,可以得到他的認可。


    早知道讓她進來,會惹的她哭,他剛剛就該直接拉她走人。


    “老爺子跟你說什麽了?”徐暮川再度發問鯴。


    看著麵前這雙暗幽沉靜的眸子,紀唯寧是有多艱難,才逼下自己的淚意,扯著唇笑:“還能有什麽,不就是覺得,我不合格做你的妻子麽?我掉眼淚,也是因為一時感傷。”


    紀唯寧沒有在他麵前坦露徐老爺子跟她說的事情,三言兩語的想要蒙混。徐暮川隻是那麽看著她,也不說話,紀唯寧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信沒信。


    最後,他起身,牽起她的手:“走吧,我帶你去吃飯。”


    “不用了,我……想去看看我爸爸,你送我迴紀家別墅,可以嗎?”紀唯寧被他牽著起身,知道他忌諱那兒,所以,話說的有些遲疑。


    徐暮川默了一會,沒有多說,直接點頭。


    車子一路駛迴紀家別墅的時候,紀唯寧特別安靜,幾乎沒怎麽說話。而徐暮川,也隻是目視前方,雙手輕鬆控製著方向盤,麵上的神色,始終淡冷幽沉,誰也看不清楚,他此刻在想著什麽。


    依然是停在紀家圍牆外,紀唯寧下車之前,忽然問了句:“什麽時候,我們可以去英國?”


    徐暮川有些微怔,似是沒想到,她會主動提起這個事。


    “……不去了嗎?”紀唯寧有些失望。


    “不是,股東會還有議題沒完,結束了以後,我就帶你去。”徐暮川沉沉發音,承諾著。


    紀唯寧應聲,接著就要推門而下。


    隻不過,卻在踏出車廂的時候,視線迎上從別墅出來的紀中棠。紀唯寧不知道,父親是因為看到了她所以跑出來,還是剛好是從裏麵出來。


    “爸……”紀唯寧喚了一聲。


    “寧寧,你先進去,爸跟他說兩句話。”紀中棠拍了拍女兒的肩背,用手勢催促著她進去。


    紀唯寧迴頭,瞧了眼剛邁出車子的徐暮川,又瞧了眼父親,而後沒再說話,乖巧的走了進去。


    也不知道父親要跟徐暮川說什麽,沒有多長的時間,甚至是連紀唯寧都還沒迴到別墅內,紀中棠的腳步,已是隨後而來。


    身後傳來汽車重新啟動駛離的聲音,紀唯寧知道,徐暮川已經離開。她迴頭等父親,看著他腳步有些顫微,又是走迴兩步,攙著他一起走。


    “爸,我哥他今天迴不迴來?”


    江承郗他另外有自己的房子,紀家別墅他有經常過來,但並不常住。紀唯寧迴這裏,也是想碰碰運氣,看他會不會在。


    “他沒說。”紀中棠迴了句,而後又問:“你吃飯沒有?讓柳媽給你做點愛吃的?”


    紀唯寧搖頭,說不用。抿了抿唇,想問一聲父親,那天徐家老爺子是不是找過他,可是,到底還是沒問出口。


    罷了,既然父親沒提,她就不打算再去多尋煩惱。


    “我上去休息一會。”


    紀唯寧放了父親的手,而後轉上二樓,去了自己的房間。許是因為精神壓力過大導致太累,她竟然真的就那麽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取而代之的,是傍晚涼涼的秋風。紀唯寧沒有聽到有江承郗迴來的聲音,不知是不是因為心裏有某些執念,她踱步,轉去了隔壁江承郗的房間。


    單憑徐老爺子的一麵之詞,紀唯寧還是不太願意相信。她在心底存著一絲僥幸,希望是徐老爺子調查錯了信息,也或者是,徐老爺子純粹是想用這個事情,來禁錮她的良心。


    所以,她想要去江承郗的房間,找找證據。


    隻可惜,也不知道是江承郗藏的太


    密實,還是他在這邊的房間,沒留過什麽東西,以至紀唯寧一陣翻箱倒櫃,找了很久。


    直到在抽屜中翻到幾瓶藥,她想要直起身,查看一下藥名以及用途,卻是在這時候,門口忽然傳來一陣動靜。


    紀唯寧嚇的背脊一僵,手中的藥瓶掉落在地。玻璃藥瓶,裝著還剩半瓶的藥片,被紀唯寧這麽一個失手的動作,直接摔的破碎,白色的顆粒,散落一地。


    江承郗站在門口,一襲黑衣,臉色肅然,而眼底,則是紀唯寧甚少見過的冷意。


    “……哥。”


    “你在幹什麽?”江承郗的聲音,像是從齒縫裏蹦出來,極為冷硬。


    “哥,你的身體……到底怎麽了?”


    在他的房間,發現真實的藥瓶,即便她還沒來得及看清那是主治什麽的藥,可她整個人,已經開始哆嗦。


    “你突然之間這麽關心我的身體,是怕我萬一有了事,你會良心不安?還是,怕我死也要拖著你,不讓你跟徐暮川走到一起?”


    江承郗冷嗤,進來幾步,長腿直接掃開滿地的玻璃渣還有那些白色的藥粒,站定到紀唯寧麵前。


    “你放心好了,若是真有那麽一天,我不會再拖著你不放手的。而且,你也不用感到任何良心不安,當初跟你父親的交易,是我自願的。哪怕讓我重新選多一百遍,我還是會做出跟當初一樣的決定。所以,這個事情,跟你父親沒有關係,跟你,更加沒有任何關係……”


    “哥!”紀唯寧激動的喊了一聲,阻斷他繼續說下去的話。


    這一聲喊,用盡了她的力氣,也是扯開了嗓子,乃至樓下都可以清晰聽見她有些悲痛的聲音。


    柳媽聞聲從廚房出來,而後是撞上一直停在樓梯口往上瞧著的紀中棠,有些憂心的問:“老爺,小姐她怎麽了?”


    紀中棠擺擺手,歎聲:“隨他們去。”


    紀唯寧有些喊岔了嗓子,再開口說話,便有些啞。


    “算我求你,停下來休息好嗎?你不是都已經得到徐家的承認了嗎?不是都已經躋身進了世騰集團了嗎?這樣還不夠?你要是再像之前那樣忙碌下去,真的會出事的!”


    “你如果可以停下來,我會陪著你的,就像過去那麽多年,你陪著我一樣。我是醫生,我知道怎麽調理可以讓你的身體恢複的更好,我也認識一些這方麵的專家醫生,我會找他們教授經驗。等你忙完手裏要緊的事,我們都迴來這裏住,我給你調理身體,好不好?”


    江承郗無聲,盯著紀唯寧已經滂沱滿麵的淚水,狹長的迷離雙眸,終是漾起一絲笑意,而後像是在自嘲:“所以,到如今,我就隻能得到你的同情了嗎?”


    “你同情我的遭遇,所以想要給我溫暖?還是,你想用此來迴報過去十幾年我對你的照顧?難道你不知道,過去那些日子,我需要你,正如你需要我那般,我們之間,是彼此依賴,各取所需。你根本不用報答。”


    “阿寧,在這個世上,我最不需要,也最受不得的,便是來自你的同情。”江承郗話說到這,便是轉離了身子,走到窗邊,看著窗外熟悉的一切物景,聲音重歸平靜:“你出去吧,我手邊還有事要忙。”


    “哥……”


    紀唯寧還想說什麽,卻是被江承郗揮手打斷,重複出聲:“我讓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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