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尚鋒無所事事,到處亂看,“師父去了那麽久,會不會有事啊?”


    靜之突然橫他一眼,冷冷的說:


    “再說一句,就把你嘴縫起來。”


    馬尚鋒一個人高馬大的武將,生生被她此刻的氣勢震退兩步。


    馬尚鋒委屈,“我也是擔心他嘛。”


    細龜低低嘲笑他一句後,拍了拍他的肩膀:“師父武力高強,道術精湛,怎麽可能會有事。”


    剛一扭過頭,一直冷冰冰的靜之,好像看到什麽,宛如冰川融化,她的臉上瞬間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顏。


    “阿正,你迴來啦!”


    她一個激動,直接撲進草廬懷裏,他耳根一紅,低低說一聲在外頭呢,就把她輕輕推開,轉頭麵向細龜,“找到穴位了嗎?”


    細龜:“找到了,就在這。”


    草廬點點頭,“那就開始做準備。”


    話音剛落,一金一銀兩名弟子立刻盤腿坐下,兩手各持兩個寶鏡,還未與草廬完成誅魔陣法,又是一陣大風刮來,吹得人東倒西歪。


    特別是細龜。


    他本來就長得瘦瘦小小,風一吹,他的屁股甚至漸漸開始移位。


    他頂著風,手肘著地,又劃拉迴來。


    靜之這時半蹲在廢棄的一輛汽車旁邊,抬手擋住風沙,半眯著眼,看著踏風而來的鬼王,嚴陣以待。


    不能幫,要忍住,阿正他可以的!


    鬼王一來,這片山頂的天也跟著暗下,烏雲密布。


    靜之抬頭望天,腦子裏突然想起細龜出門前說的話。


    他師父,可是不能碰水的。


    出來得急,沒讓他曬到多少太陽,也不知道他恢複了沒有?


    她的眉頭越蹙越緊,光注意草廬了,完全忘記了鬼王的目標是gigi。


    耳邊突然聽聞gigi驚叫一聲,她轉頭看去,正正好看到草廬把劍丟過去射向飛到半途的鬼王。


    鬼王冷冷的看了草廬一眼,袍子一裹,背後突然幻化出一個巨大的鬼麵具直衝草廬。


    鏘的一聲響,寶劍被彈飛。


    草廬的神色愈發凝重,這鬼王,實力果然晉升了。


    不過不管如何,打還是要打的。


    他劍指一比,地上的幾個鐵桶瞬間飛起,朝鬼王砸過去。


    控製鐵桶時,他的心突然一提。


    怎麽會這些鐵桶會如此沉重?


    鐵桶飛到鬼王跟前,已經呈下落的趨勢。


    鬼王邪邪一笑,空空的兩手突然浮現出一把櫻花國的軍刀。


    輕鬆的揮舞幾下。


    鐵桶以更快的速度飛了迴去,草廬一劍點地,劍身登時一彎,將他往上反彈而起。


    上輩子鬼王被他的誅魔陣困住過,這輩子他也知曉這三個人的最短板就在細龜身上。


    於是趁著草廬躲避的時候,手一揮,一輛廢棄的汽車宛如有了動力,徑直朝正在備陣的細龜衝過去。


    靜之心一緊,剛跨出一步,腳又收了迴來。


    武狀元不愧是武狀元,還是挺靠譜的嘛。


    他提著細龜一個咕嚕,直接翻滾著避開車。


    “師弟,滾過來這邊幹什麽,我的寶鏡都丟了,快找找!”


    細龜滿地找鏡子,卻因天黑霧大,摸半天了,才隻摸迴來一個。


    眼瞅著草廬那邊打得好像有些吃力,她牙一咬,低頭看向滾落到腳下的鏡子,機靈的眼神到處轉動著,腳尖先踹一下旁邊的石子試試水。


    沒事。


    靜之輕咳一聲,跟玩兒似的,突然將寶鏡連同一個石子一把踹向細龜。


    細龜摸到鏡子,喜得趕緊揣到懷裏,又坐迴了寶穴上。


    【我可沒幫忙,我就是踢踢小石頭,踢到鏡子純屬湊巧。】


    【金童:……】


    他能說什麽,靜之姐姐這純屬鑽空子。


    屋漏偏逢連夜雨。


    “滋!”


    草廬看著被砍出一道口子,到處亂噴水的鐵桶,終於反應過來鐵桶為什麽這麽沉了。


    此地位於山頂,無棚又無頂,前兩天下暴雨,這些空油桶,可不就得裝滿了雨水嘛。


    他暗暗嘖了一聲,各種翻身躲避。


    不僅要避開鬼王的攻擊,還得避開滿地灑的水花。


    鬼王好似發現他這個弱點,每次揮刀,便有一個鐵桶裂開一道口子。


    水噴得滿地都是,一時之間,草廬連個下腳的幹燥地兒都找不著。


    細龜看得焦心,轉頭朝馬尚鋒講:


    “你有皇氣護體,你快上去幫忙!”


    馬尚鋒對人兇,但是看到鬼也會怵。


    師父都打不過了,他還能有好?


    支支吾吾半天,就是不上前。


    “哎呀,你還想不想迴去見你五個老婆和你五個孩子啊?師父要是打輸了,我看你的命也要一起交代在這兒,到時候你就是真的死掉了!”


    馬尚鋒一怔,重重唉一聲,“死就死吧!媽的!”


    他隨手抄起旁邊的鐵棍就衝了上去。


    師父怕水,他可不怕。


    按照鬼王的視覺看,他隻覺得馬尚鋒身上的金甲正隱隱閃著來自大唐王朝濃厚的皇氣。


    生前作為附屬國將軍的他,一時不敢直視,便以袖遮眼。


    馬尚鋒趁機撲上去,緊緊箍住鬼王。


    草廬得已喘息,便跳著車頂,朝寶穴位置靠近。


    卻不想腳下的車頂有一處凹陷,裏頭依舊有殘留的雨水。


    他一腳踏進,鞋襪頓時濕了個徹底,登時就覺得本就未完全恢複的法力在慢慢消失。


    鬼王終究是鬼王,皇氣被他身上的鬼氣迅速侵染覆蓋,金甲變得黯淡,馬尚鋒被鬼王一把擊飛,倒在地上,直吐鮮血。


    “師弟!我跟你拚了!”


    細龜撿起地上滾過來的鐵棍跟著衝上去。


    “細龜不要——”


    細龜有幾斤幾兩他這個做師父的,還是知道的。


    這一撲上去,純純就是送人頭的。


    草廬跳下車,往迴奔跑幾步,一聲疾唿突然戛然而止。


    一輛汽車急速朝他飛來。


    草廬瞳孔一縮,剛要轉身避開。


    白綾不知何時,已緊緊纏繞住車身,卸去了大部分力道。


    草廬一時被這輛車推得寸寸後退,直到大腿抵住身後的車,車輛才慢慢停下。


    他卻也被前後兩輛車夾住了腿腳,一時無法動彈。


    草廬送給靜之的鞭子,一個眨眼便出現在她手中。


    鞭身緊緊圈住快刺到細龜胸前的日本軍刀。


    她不知為何,迴望了草廬一眼,又落了淚。


    “gigi,你不是要報仇嗎?”


    “還不快來!”她吼道。


    既已動手,她就沒打算停手。


    隻要他安全。


    她隻要他平安無事!


    狂風愈發肆虐,吹起白綾片片。


    其中一條卷了地上的寶劍朝gigi丟過去。


    哐當一聲響,寶劍砸在鐵桶邊緣,驚醒了愣住的gigi。


    她望著陷入困境的幾人,和被白布裹成木乃伊的鬼王,頭痛欲裂。


    隨身攜帶的玉佩在她起身時落了地,登時碎了一角。


    一縷黑色的怨氣瞬間附到她身上,電光石火間,gigi記起了前世種種。


    身上的白色婚紗仿佛被墨潑中,迅速暈染成黑色。


    她撿起地上的劍,冷冷的指著鬼王,仿佛又迴到了一千年前。


    鬼王癡癡的看著迴魂的她,咧開嘴笑了。


    嘰裏咕嚕說了句什麽,靜之沒聽懂,隻是越發勒緊他。


    鬼王竟也不掙紮,隻是轉了個身,麵對gigi。


    gigi,不,現在應該說是施施了。


    倭人強迫之愛,就算是真心的,那又怎如何。


    愛情裏麵一旦染上了親人的鮮血,便無法原諒。


    鬼王含情脈脈的看著她的眼神,隻讓施施感覺到萬分惡心。


    劍光一閃,寶劍噗呲一聲入了體。


    鬼王不可置信的低頭看向胸口,突然仰天長嘯。


    兩世追逐,依舊得不到她的心。


    洶湧的鬼氣從他胸口中噴射出來。


    施施冷著臉拔出劍,讓鬼氣噴湧得更加劇烈。


    烏雲開始翻滾,轟鳴的雷聲漸漸靠近。


    靜之心一慌,鬆了鞭子,朝被夾住的草廬奔了過去。


    他周身已經開始一閃一閃的亮起紅光。


    水花不斷落下,砸得草廬手背上一片濕漉漉的。


    抬頭一看,靜之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麵。


    “對不起,眼淚也是水,我,我給你擦幹,我救你出來!”


    “馬上就好了,你別走,你千萬別走!”


    細龜看著灑了一地,沾上汙水的白綾,跟著落了淚,心口處湧出的愧疚感快將他淹沒。


    草廬歎息一聲,抬起手輕輕抓住她的手,“靜之,來時車上的話,我未說盡……”


    “你…你就當我沒說過吧。”


    “好好跟阿九在一起,這幾天確實是委屈他了。”


    靜之猛的搖頭,撲過去擁住他的上半身,無盡的淚水夾雜著開始飄落的雨滴,漸漸打濕了草廬的頭發。


    靜之一邊道歉,一邊伸出無數白綾,仿佛要織成一個繭,截斷他的歸途。


    他的腳卻已開始化成光點,從白綾縫隙處逸散出去。


    靜之慌得放開他,伸手去捕撈那些光點,“你別走!我答應你!我答應你了,我還要嫁給你呢,你怎麽可以求完婚就走!”


    “我不該救小龜的,老天爺求你了,別讓他走。”


    小龜哽咽著叫了一聲:“師娘……”


    草廬輕輕歎息一聲,剛抬起雙臂,想到什麽,又幡然落下。


    罷了,沒有結果的事,他不應強求。


    落到一半,靜之仿佛發現他的意圖,伸手過去,想擁他入懷。


    卻抱了個空。


    無數光點如同握不住的沙,從她懷裏逸散。


    眨眼間便消失在空氣中。


    “阿正!你給我迴來!”


    “我會恨你的!”


    “我恨死你了!!”


    空氣中隻殘存滴的一聲餘響,還有靜之悲慟的哭喊聲……


    消逝的草廬這時才發現。


    原來心痛的時候,手表也會響……


    ……


    哐當兩聲響,黃色的手表從車蓋上滾落到泥裏,她送的簪子也隨之掉落,斜斜插在地上的水窪中間。


    她心一緊,低頭查看手鐲的瞬間,滿頭的白發翩然落下。


    是他的簪子。


    一起消失了。


    手腕處突然一輕,靜之圈著空空蕩蕩的手腕,絕望得跪坐在地。


    他好像從沒來過。


    隻是在她心裏用力刻下一個名字,就將自己在這裏存在過的證明一一抹去。


    ……


    鬼王自發散盡鬼氣,施施的怨氣也跟著消散。


    一席婚紗迅速褪去墨色,恢複了原本的白。


    gigi怔怔的看著手中的寶劍,輕聲呢喃道:


    “居士……”


    靜之紅著眼,抬起頭看向她,仿佛要跟她求證,問:


    “他是真實存在過的,對嗎?”


    gigi看著宛如瘋魔了的靜之,心生不忍。


    走過去,將手裏的劍遞給她。


    “我記得所有,你沒……沒瘋。”


    劍修最重要的就是劍,為什麽獨獨留下他最重要的東西在這裏……


    她冷著臉,用力把劍往外一拋。


    你不要我了,我也不要你的破劍!


    劍要落入泥裏的那一刻,一道白綾射出,又將它裹了迴來。


    大顆的雨滴濺到地上,有幾顆泥點子濺到劍身上,她忽而扯著嘴角,呲笑一聲。


    “阿正,你不是最寶貝這把劍的嗎,到哪兒都要背著它,現在它被我弄髒了,你怎麽還不迴來罵我……”


    “林小姐,你……”


    gigi伸手想搭她的肩安慰她,看她快要崩潰的模樣,又不敢動她。


    身為心理醫生的她,知道這個時候最重要的就是陪伴。


    於是蹲在她身邊,無聲陪伴她。


    ……


    山下突然傳來警車盤旋而上的聲音。


    被雨漸漸衝散的迷霧,突然暈出三個走近的人影。


    一蹲一跪的兩個人,緩緩抬頭看去。


    看著那張熟悉的臉,gigi不由又呢喃一句:“居士……”


    靜之則是如同受傷的小獸,任由雨水打在她的臉上,打濕了她的白發,雙手舉起劍,哽咽著聲音對走過來的朱九講:


    “阿九,阿正他……走了。”


    “他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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