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個餿主意,兩人居然一拍即合。她當然沒有男生的衣服,好在弦樂團發的文化衫尺寸驚人,套在盛嘉實身上剛剛好,下半身則穿上她的寬鬆款運動褲。門後貼著上任房客留下的穿衣鏡,盛嘉實在鏡中觀察自己:短褲掐著大腿根,露出兩條毛茸茸的腿,十分荒謬。


    「你笑什麽?」


    「為了一壺醋,包了盤餃子。」他挺起腰,擺出妖嬈的姿勢,「還挺性感啊,你別說。」


    陳斐笑得倒在床上:「你好噁心。」


    「這不是你逼我穿的嗎?」他不知什麽時候摸上床來,手是一尾靈活的魚,尾鰭滑過她腰側的皮肉。打鬧間有人碰到了床頭的開關,戰場霎時陷入黑暗。我錯了我錯了,她笑得喘不過氣來,小聲地求饒。突然一片濕漉漉的嘴唇貼過來,她一下忘了掙紮,兩個人都中了咒似的僵住了。


    皮膚的觸感在黑暗裏被無限放大。他將手搭在她腰上,姿態已然從玩鬧轉換成了渴望更進一步的擁抱,此刻卻也被自己莽撞的行為嚇到了,陷入進退兩難的尷尬。她鎮定下來「怎麽不跟我打個招唿?」


    「這還能打招唿嗎?」


    「對啊。你得說,我要親你啦,可以嗎。」


    「胡說八道。"盛嘉實的臉燒起來,手也跟著鬆開,心如擂鼓。她卻緊貼過來,雙手捧住他滾燙的臉頰:「從頭來過。」


    從頭來過,兩個人都鼓足了勇氣要發生點什麽。青澀的身體相互緊貼,黑暗裏看不見對方的臉,隻能感到彼此急促的唿吸和手上的力氣,陳斐在迷迷糊糊間感到一方舌頭伸進嘴裏,一種海風潮濕的鹹味從舌尖瀰漫開來,她猛然驚醒,盛嘉實已經罩在她身上,將手探進睡衣的下擺。


    她抓住他:「等一下。」


    他立刻停下來,背後又冒出細細密密的汗來,這個澡算是白洗了。


    那天晚上盛嘉實沒有迴家。也沒有人把燈打開,他們穿戴整齊,躺在黑暗中聊天,聊學校、朋友、媽媽的學生、她的家。他脖子上掛著的玉是一匹奔馬,象徵馬到成功,那是爺爺在他出生時送的禮物,貼身戴了十幾年,色澤溫潤;她立刻坐起來,說我也有一塊:那是十歲生日時爸爸送的玉葫蘆,收到這禮物的第二年,父母就正式分開了,他受不了在外地做贅婿、給丈人當兒子,選擇迴到家鄉的小島。那以後她再也沒有見過他。她被外婆養大,家裏完全是個女兒國。


    滔滔不絕地說上四五個鍾頭,好像真有那麽多值得一提的事,這令他們對自己的傾訴欲有了全新的認知。好不容易睡意湧上來,又不甘心令這個夜晚終結於此,總有人又抓住一個新話題,繼續說下去。陳斐偶爾仰著頭說:「親我。」


    那是一段非常美妙的時光。他每周總要來江東找她三四迴,晚上趕得及就迴家,有時候心一橫就睡在這裏,對父母就說是去朋友家。「


    「不許告訴別人。」她兇巴巴地發號施令。


    盛嘉實用胳膊把她圈起來:「我誰也不告訴。」


    誰也不告訴,那麽誰也不會知道,誰也不能分享他們的甜蜜和喜悅。這樣的親密是絕對的隱私,又因其隱私性而更加親密。拉上窗簾,這間小小的房間便成為伊甸園,兩具健康青春的身體擠在狹小的雙人床上,手指和唇齒間有無限奧秘。他們還很年輕,對這樣的把戲樂此不疲。


    「我們出去玩好不好?」他提議,「不走太遠,就去蘇州。」


    陳斐對吃喝玩樂總是興致缺缺,盛嘉實自顧自開始做攻略,然而最終還是沒去成,因為開學了。


    陳斐辭職退租,盛嘉實全職兒子的工作也暫時告一段落,兩人帶著大包小包搬迴學校。他媽媽是在開學兩個月後發現了事情不對勁:每隔兩周就要帶著髒衣服迴家一趟的好大兒盛嘉實,居然已經連續兩個月沒有迴去了。


    謝雯在本地一所高校任教,偶爾來信大參加培訓,順便提一箱砂糖橘來看兒子。「你不在學校啊?不在的話媽媽放你宿舍樓下呀。」


    「不用不用。」


    來都來了,她依然把水果提過去,走出宿舍樓的時候,餘光卻見在電話中聲稱不在學校的盛嘉實,正站在隔壁女生宿舍樓下等人。一個短頭髮的女孩子背著書包從裏麵出來,嗔怒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兩人跨上自行車,並排騎走了。


    那天他們一起去校門口的商場看新上映的《007》。陳斐對此類電影總是興致平平,這天更是誇張到在放映至三分之一的時候沉沉睡去,直到詹姆士邦德翻身躍出窗外,劇烈的爆炸聲將她驚醒。從影院出來,她概括自己看到的劇情:「睡著前看見他出工,睡醒了看見他收工。」盛嘉實笑得走不動路。


    媽媽的電話就在這時候打過來,是一份熱情的邀約,請他周末帶那女孩來家裏做客。


    信川的冬夏極端分明、春日常年柳絮漫城,一年裏就隻有十月中旬這幾天是適宜人類居住的:氣溫不冷不熱,天高日晶、空氣清新。迴想在信川生活的四年,陳斐往往會驚訝地發現,她隻有在這些日子才會非常短暫地愛上這座城市;其他所有的時間,都隻是在安靜地忍受、等待離開的時機。


    但二十歲的陳斐還沒有清晰地意識到這一點。和盛嘉實並肩走在他從小長大熟知的街道上,每一個車站、每一棟掩於香樟樹冠後的矮樓,都是他的一部份,被她悉數珍藏於心:信大往東坐四站地鐵,就是老城區的商圈,小時候他爸爸的單位逢年過節髮油票、蟹票都來此處兌換;坐兩站公交就到九十年代建的老公房,底商百貨和小飯館鱗次櫛比,爬山虎在煙火氣裏攀上灰白的牆壁。他在這裏住到小學四年級,然後隨父母搬去新家,那是千禧年後建的新式小區,房屋規整、道路潔淨,物業每年修建喬木,避免太高的枝葉遮擋住戶的陽光,坐電梯上七樓,那就是盛嘉實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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