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八月裏的兩場冷雨,滿城楓槭的葉子已經紅得透了,叫淡薄的日光一映,如炬如燭,照得整個建康城灼灼直欲燃起來一般。


    秋高氣爽的天氣,出西城門,八駟並馳的青石官道,兩駟馬車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遙遙便可望見山頂上的三座高塔,玲瓏似三枝錯落有致的墨釵,插在青螺似的西山之上。


    而香火綿延五百餘年的檀濟寺,依著山勢,殿宇樓堂幢幢相銜,階梯成疊,長廊蜿蜒,台閣相接,青瓦黃牆掩在參天樹木間,緩緩的從山頂連綿的鋪陳下來,一路疏疏密密,層層疊疊,直到山腳。


    檀濟寺中植有桂花千餘株,所以到西山賞桂,乃是建康城秋日裏最雅致的韻事。馬車剛出西城門,似乎就已經隱約有甜如蜜的桂花香氣,氤氳在秋日微涼的晨藹中。


    等在西山腳的山門外下轎時,那桂花的香氣,一絲絲一縷縷,仿佛香裏滲著最稠的蜜膠,從四麵八方浸染,浸透人的五髒六腑,連皮毛之下的骨頭,都似要被這香氣滲得酥了。


    青石階灑掃的極淨,瑩透如岫玉一般,她腳上五彩瓔珞的木屐,踏上去卻無聲無息,階畔都是疏疏密的桂樹,滿枝滿椏金黃的小花,簇簇團團,那香氣幾乎要將人熏得醉了。


    西覺山山勢雖不險要,但漸行漸高,便如踏在一條青色巨龍的脊背之上,步步登天一般,一抬頭遙遙已經可以看見氣勢宏偉的正殿,簷廡森嚴。


    繞過香爐,抬頭一望,牌匾上寫著“大乘殿”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


    殿門的楹聯上寫著兩行行楷:鬆聲竹聲鍾磬聲,聲聲自在;山色水色煙霞色,色色皆空。


    母女二人跪在蒲團上,三拜如來,不為所求,但為所感。隨後來到後殿,再拜觀音,渡我今世。


    陳秀抬起頭,側臉看著陳氏,隻見她柳眉緊鎖,念念有詞,側耳傾聽,隻聞“我女”、“我兒”四字,在為自己和酆兒祈福嗎?


    心裏哀哀一歎,微微閉上眼睛,再拜了一拜後,緩緩地起身扶著陳氏離開觀音殿。


    因天氣晴好,來上香賞桂的人頗多。可謂接踵而至。供奉了佛祖觀音諸位菩薩的正殿偏殿後殿皆不是長久停留之地。穿了一身男裝的陳秀和一身堇色深衣的陳氏二人儼然是一對富家母子,二人進大乘殿上香後,便沿著殿前的遊廊往後麵去賞桂。


    轉過一處後殿,母女二人循著遊人稀落的地方走去。身後做小童打扮的明璫和兩個家丁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麵。


    “娘,你看那邊的桂花開得好生繁茂。”陳秀抬手指著前麵青磚黛瓦之上參天的桂樹,那枝葉之繁茂可謂這檀濟寺之最。


    陳氏笑道:“果然是繁茂之極。”


    話音剛落,便見前麵有個華服家仆走了過來,對著二人一拱手說道:“這位郎君和夫人請留步。我家郎君正在這院中會客,還請繞道而行。”


    陳秀看著這家仆蒼老的麵容,側臉輕笑著問:“佛法麵前,眾生平等,緣何這院子我進不得?”


    一朵桂花,自枝頭墜落,緩緩打著旋兒滑過她鬢畔,麵白如玉,青絲飛揚,瞳墨如夜,淺笑似雪。那華服家仆竟是看怔了。而陳氏心中有些慌亂,忙伸手握住陳秀的手,低聲道:“我們且去別處逛逛。”


    陳秀卻站在那裏一動不動,隻微笑著看著那家仆。


    老家仆剛要再勸,便聽見身後有人朗聲道:“南叟,叫你在此恭迎貴客,你怎的把貴客拒之門外?真是越老越糊塗了。”


    陳秀抬頭看向老仆身後,那個烏發束著白色絲帶的男子,一身雪白綢緞深衣。眉長入鬢,細長溫和的雙眼,秀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膚。不是桓家四郎是誰?


    “四郎君。”陳秀上前兩步拱手深深一禮。


    桓裕溫雅一笑,抬手道:“陳大郎君,陳夫人,裏麵已經備好香茶,請。”


    陳氏十分的詫異,但依然不動聲色的同陳秀進了院子。


    這座禪院曰‘祈願殿’,殿前兩株極大的桂樹已有三百餘年,枝繁葉茂,亭亭如蓋,花枝蔭翳庭中,一直延伸至簷下,香氣馥鬱。


    此時桂花蔭底下,早就擺好了兩副榻幾,旁邊有總角小童正拿著扇子扇著小膠泥風爐裏的炭火,小爐子上的水壺冒著縷縷白氣。


    陳氏知道桓家四郎是賀綰的夫主,更是王九郎的至交。而且看上去他也知道阿繡的事情,此時相見必有話說,說不定還是王九郎授意的,於是對陳秀說道:“阿繡,我累了,先進去休息一會兒。”


    桓裕便微笑著吩咐身後的婢女:“來人,服侍夫人去殿內歇息。”


    陳氏上前兩步扶著婢女的手臂慢慢地進了祈願殿。


    桂花蔭下陳秀唇角噙淡淡的微笑在榻幾上落座,桓裕大半年的光景沒見她,此時見她又長高了不少,人也出落的更加脫塵,身上那股清傲之氣更與王博不相上下,這樣的阿繡的確值得王博那樣的人去珍愛。於是笑道:“阿繡,我們有大半年不見了,你可好?”


    陳秀自嘲的笑了笑,說道:“勞四郎君掛念,阿繡一向都好。”


    此時水好了,小童把水壺送到桓裕的麵前,他接過來,洗茶,衝茶,修長白皙的手指如行雲流水,令人賞心悅目。


    馨香的茶也帶著一股桂花的香,陳秀端著紫砂茶盞湊到鼻尖輕輕地嗅了嗅,讚道:“好茶。”


    “是這西山的泉水好。”桓裕淺嚐一口茶,細細的迴味著。


    “好水勝茶三分。”陳秀讚同的點頭,也輕輕地啜了一口,但覺入口清香,迴味無窮。


    桓裕臉上的笑容一斂,低聲歎道:“阿繡都知道了?”


    陳秀搖搖頭,說道:“並沒有都知道,隻知道九郎現在不好過。”


    “王謝兩家的聯姻是遲早的事情。”桓裕雖然身處世外,但對建康城中各大家族的局勢還是十分明了的,“這次是謝家提出聯姻,而且是嫡長女。選的自然是九郎。”


    陳秀心裏很矛盾,她知道前一世裏謝瑛嫁的不是九郎,可究其原因是九郎根本沒有活著迴到建康。


    這一世她拚了性命救了九郎,卻要成就謝瑛和他的美好姻緣。


    一開始她也沒想到自己會這麽在意,畢竟自己隻是一個庶女,如今更是孤女,沒有家族做後盾,沒有足夠的權勢跟王家相匹配,沒有尊貴的身份和九郎並肩。


    放眼整個晉庭,除了司馬氏的公主之外,能夠配得上九郎的也就是謝家的嫡長女了。


    謝瑛才智容貌均屬人上之人,她能夠嫁給九郎,也算是天作之合。


    可自己的心為什麽會這麽痛呢?不是說好了,等他娶妻的時候自己便全身而退麽?


    再一次,陳秀從心裏暗暗地罵自己,真是沒用!天下男兒都是如此,又不隻是九郎這樣。難道那一頓棒殺還不能夠讓自己長記性麽!


    桓裕看著她糾結的臉色漸漸地冷下來,原本想好的勸說的話忽然說不出來了。


    “四郎,茶涼了。”陳秀淡然一笑,眸子裏卻有一種乍然迸裂的冰寒。


    “童兒,換熱水來。”桓裕的心中一頓,心想這個小婦人的心思自己也猜不透了。這大半年的光景她果然是長大了。


    陳秀知道桓裕在寺裏遇見了自己又請自己過來品茶必然有一番話要說的,他要說什麽她也能猜到幾分,隻是她其實不想聽,所以便默默地喝了兩盅茶後,起身告辭。


    桓裕微微蹙著眉頭看著她和陳氏相依的背影消失在寺院的參天古木之後,不由得長長的歎了口氣。


    從檀濟寺迴來,陳秀並沒有去王博的私邸,而是吩咐馭夫直接去自己在青衣巷的院子裏去。


    這座院子雖然陳秀一直沒住過,但當時也留了幾個仆婦家丁在這裏看守,他們每日都會打掃收拾,院子裏的花木也很是繁茂。


    在院門口下了車,陳秀扶著陳氏慢慢地進去。裏麵的仆婦家丁們聽說主子迴來了,忙上前行禮問安。


    明璫便吩咐:“郎君和夫人都沒用午飯呢,你們還不快去準備。”


    為首的仆婦忙答應著去廚房準備飯菜,陳秀則扶著陳氏在院子裏前前後後轉了一圈,又問:“娘親,你覺得這院子可好?”


    陳氏自然說好。陳秀便對明璫說道:“我們在這裏住幾日吧,你迴去收拾一下,把我貼身用的東西都拿來。”


    明璫有些遲疑,但終究不敢忤逆,便答應著去了。


    陳氏也覺得這種時候女兒搬出來住些日子更好,便拍拍她的手輕聲勸道:“阿繡不必傷心,娘親會一直陪著你的。九郎對你也是有情有義的,但我們母女不能成為他的累贅不是?等親事定下來,九郎肯定會給你一個名分的。”


    陳秀淡淡的笑,對此事不說一句話。什麽名分?妾室的名分麽?若是想要,這名分早就定了,又何必苦到如今?


    想到這些,她又在心裏沉聲一歎,九郎啊九郎,我的命是你救的,我這一生都屬於你。可你的命也是我救的,為何你這一生不能屬於我?


    晚上的時候明璫才迴來,來的時候帶了兩個大箱子,裏麵都是陳秀平日裏穿的衣裳,還有胭脂水粉珠寶首飾等隨身用的東西。


    陳氏叫人把箱子抬進來,見陳秀不說話,便拉了明璫去了僻靜的地方悄聲問道:“你迴去見著九郎君了麽”


    明璫同樣著急,便低聲歎了口氣,說道:“沒見到。我悄聲問了官邸那邊的人,說九郎被郎主給關起來了,叫他閉門思過呢。”


    陳氏聞言,忍不住幽幽一歎:“這可怎麽好呢……若是王家郎主不許阿繡進門,她這輩子可不是完了?”


    明璫忙勸:“夫人不必著急,我家郎君不是那種無情無義朝三暮四之人。他對姑娘一往情深,不會棄姑娘於不顧的。”


    陳氏點點頭,低聲道:“但願如此。”


    相比明璫和陳氏的慌張,陳秀卻很沉得住氣。一夜安睡,第二日她精神好了許多。朝食後,陳秀問明璫:“你的父兄哥嫂都在王家當差麽?”


    明璫一怔,忙迴道:“是的。不過做奴婢的在主子跟前不能論那些,九郎把奴婢給了姑娘,奴婢生死都是姑娘的人。”


    陳秀笑了:“明璫,你著什麽急呢。”


    明璫似是已經隱約猜到了什麽,便轉身向前跪在陳秀的跟前,焦慮的說道:“姑娘,您心裏到底怎麽打算的,您好歹跟奴婢交個底兒,叫奴婢也好放心。”


    陳秀心裏自然有所打算,但她卻不想跟明璫說。隻把她拉起來,無奈的笑道:“我能有什麽打算呢。隻不過走一步說一步罷了。”


    明璫又勸:“姑娘要相信九郎,他不會委屈了姑娘的。”


    陳秀點點頭,心裏卻無奈的感歎,我自然相信他,可王家卻不隻是他九郎一個。上麵有老族長不說,就是幾位郎主大人那一關也不好過。


    “明璫。”陳秀忽然想起什麽似的,“我有一套珍珠的首飾好像沒有拿來。你再迴去看看,是不是落在了哪裏。”


    明璫細細的想了想,說道:“昨日匆忙,許是落下了。姑娘莫急,奴婢這就去找找。”


    “還有九郎臥房裏的幾套書籍,你也一並整理了給我帶過來吧。這幾日住在這裏甚是煩悶,我想安靜的看書。”陳秀說著,便起身去一旁的書架上翻了翻,似是找不到喜歡的書籍一樣,又轉身走開。


    “是。”明璫聽了這話,心裏稍微安定了些。姑娘想看書呢,這就說她的心裏已經放開了吧。


    明璫一走,陳秀便起身去找陳氏,又把原本在青衣巷當差的仆婦家丁都叫到跟前吩咐道:“馬上備車,把用的東西都裝車,再裝上兩車糧米,你們也都把隨身的東西收拾一下,兩個時辰後我們出發。”


    陳氏嚇了一跳,忙問:“阿繡,我們去哪裏啊?”


    陳秀怔怔的看著屋門外的花木,低聲說道:“離開建康城,去彭城找阿酆。”


    陳氏自然想念兒子,可這種時候又怎麽能一走了之?她拉著陳秀的手想要再勸,陳秀卻堅定的說道:“娘親,我說過我這輩子絕不給人做妾,絕不叫任何人主母。九郎要迎娶謝氏阿瑛為妻,我是時候該離開了。”


    說到這裏,陳秀咬了咬牙,麵帶難色的看著陳氏,痛苦的說道:“娘親若是不想跟阿繡走,就請再迴賀府去吧。”


    “阿繡說什麽話!”陳氏著急之下紅了眼圈兒,“我好不容易才出來,自然要跟你和酆兒在一起。”


    “那就快收拾東西,我們必須在明璫迴來之前離開這裏。”


    陳氏點點頭,轉身進去和幾個仆婦一起忙碌起來。


    兩個時辰之後,陳秀學著金嬤嬤的手法把自己的換了個模樣,微黃的麵色帶著病容,原本嬌弱的身子又挑了一身鐵灰色的素緞深衣穿上,長發綰成獨髻,用一根桃木雕花簪子別住,全身上下不見任何飾物,之前的華彩被遮住了大半兒,此時的她看上去不過是一個寒門士子的模樣。


    上車前迴頭看了一眼黑漆大門,這小小的院落買了不到一年,至今也沒在這裏住過幾日。如今算是別過了。她深吸一口氣,轉身上了馬車的同時,低聲喝道:“快走!”


    這裏的仆婦家丁都是以陳酆的名義買的,他們隻是陳酆姐弟的奴仆,跟王家無關。


    這個時代的人都講究一個‘忠’字,何況是賣身的奴仆。陳秀一聲吩咐,他們不敢怠慢,趕著馬車便匆匆的出了青衣巷。


    明璫迴王博私邸的時候用的是王博給陳秀的馬車,當她帶著家丁坐著馬車迴到青衣巷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了。淡淡的暮靄中黑漆大門緊緊地閉著,明璫從馬車裏跳下來便兩步走上前去,抬手推門。


    大門吱呀一聲打開,裏麵卻不見家丁當值。明璫便皺眉啐道:“這些東西隻知道偷懶,看我不迴了主子狠狠地罰他們。”說著,便迴頭吩咐:“好生把東西抬下來,仔細別磕了碰了。”


    身後的家丁答應著去車裏抬東西,明璫便快步往院子裏走。


    走了幾步卻見院子裏悄無聲息,連一個人影兒也沒有。不覺心裏陡然一慌,忙揚聲問道:“人呢?怎麽一個也不見!”


    晚風吹過,院子裏的花木沙沙的響,迴答她的是一院子的寂靜。


    “夫人?姑娘?”明璫慌張的往裏麵跑著,推開虛掩的屋門見裏麵一切如舊,隻是不見一個人影。連灑掃的仆婦也不見了。她頓時變了聲音,“夫人?姑娘——”一邊喊著一邊往後院去,後院裏亦是悄無聲息,更不見半個人影。


    “姑娘……你怎麽能這樣!”明璫慢慢地在台階上坐下來,淚流滿麵。


    外邊搬了東西進來的家丁見狀,忙把東西放到一旁上前問道:“明璫,夫人和郎君呢?”


    “嗚嗚……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明璫把臉埋在膝頭嗚嗚的哭著,她知道陳秀和陳氏已經走了,早起姑娘問自己父母兄嫂的事情時她便隱約感覺到了什麽,隻是後來姑娘又說要看書,打發她迴去拿,她才把那點顧慮拋到腦後,一門心思的迴去收拾書籍去了。


    “陳郎君是不是走了?”跟在家丁身後進來的是阿言,他環顧著靜悄悄的院子,恨恨的跺了跺腳,“明璫,別哭了,你要趕緊的想辦法去官邸告訴九郎君。我帶人去追。”


    “好,好……”明璫此時已經沒有主意,聽阿言這樣說她立刻站起身來,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說道:“不過三個時辰的功夫,郎君他們定然走不遠,他們應該是去彭城了,阿言,你速速往北追,我這就去迴九郎。”說完,她便提著裙子跑了。


    阿言扶了扶腰間的長鞭,出門牽過一匹馬來縱身翻上去,低喝一聲,催馬往北城門疾馳而去。


    明璫上了馬車,催著馭夫速速往王家官邸去。


    她本是王家的家生奴,到了王家自然不會有人為難她,她順順利利的進了王博的院子,見門口守著兩個嬤嬤。


    她們一個曾經是王博的奶娘,另一個是夫人的陪房。這兩個人明璫本就熟悉,於是想也沒想便往裏走。兩個婆子忙拉住她,低聲斥道:“明璫!你還有沒有規矩,郎主叫郎君思過,你進去做什麽?!”


    明璫焦急的說道:“大娘,我有急事跟九郎說。”


    “不行,郎主說了,任何人不許進去。”王博的奶娘把明璫往外一推,不悅的說道:“快走!否則連我們也要受罰了。”


    明璫心急如焚,但對這兩個嬤嬤也是無可奈何。她隻好去想別的辦法。


    眼看到了晚飯的時候,明璫心生一計,匆匆去尋了一塊碳條來,又尋了一張廢棄的宣紙,匆匆寫了幾個字便奔著小廚房去。終於攔住了給王博送飯的小婢女,拉著她胡亂說了些話,趁其不備把紙團塞進了食盒裏。


    飯菜送進來,王博照樣沒有食欲,隻是坐在案幾跟前看著手中的帛書,送飯菜來的小婢女卻不知道,她家九郎君手裏的帛書一下午都沒有翻一頁了。


    小婢女把食盒放在案幾上,打開蓋子來剛要把飯菜端出來,卻忍不住低聲‘呀’了一聲。


    王博下意識的迴頭,看見食盒裏有一個皺巴巴的紙團,便速速伸手去拿了出來,把小婢女嚇了一跳,剛要說話,便被王博一個冰冷的眼神給嚇了迴去。


    小婢女不敢多說,隻欠了欠身退了出去,心裏暗暗地祈禱著那個紙團隻是意外,上麵什麽都沒有。


    王博看著她出了房門才把紙團輕輕地展開,待看完上麵寥寥幾個字之後,手指緊緊地攥成了拳頭,臉色越發的蒼白。良久,他終於緩緩地站起身來走到門口,對外邊守著的人說道:“我不要吃這樣的飯菜,把這些都拿走。”


    他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外邊守著的人一個是他的奶娘,一個是他母親的陪房,兩個嬤嬤都是看著他從小長大的,早就心疼的不得了,隻是礙於郎主的命令不敢擅自做主。這會兒聽說他不要吃這樣的飯菜,二人立刻匆匆近前來,奶娘李嬤嬤心疼的問道:“郎君啊,你想吃什麽跟老奴說,老奴給你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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