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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月殿變得愈加陰寒,徹骨的氣息充盈了大殿的每一寸空間,令人十分難受,就像是墮入了幽冥境界,血冷,人心更冷。


    怪人忽然安靜了下來,他緩緩抬起那耷拉在胸前的腦袋,時間就像凝固了一般,這個不起眼的小動作竟成了這個世界唯一的活動,很是惹眼,楊素死死地盯著這顆白發邋遢的腦袋,心髒完全提了起來。


    他覺得壓抑,想要說些話活躍氣氛,隻是話到嘴邊,怎麽都說不出來,他想要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眼光卻再也撇不到別處。這個感覺就像是被人用法術定住了一般,連同元神也受了禁錮,這樣的法術比魔化後的石化之術還要厲害一些。


    楊素心裏疑惑,是誰?這天狐穀裏,還有誰會這樣做?難道是天狐穀主人?她為了徹底奴役他們這幾個人族的修道人,暗中使詐?楊素想到這裏,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修仙路上,步步危機,天狐穀主人修為深不可測,若是有心算計於他,他根本無路可逃。


    楊素知道自己是個愛管閑事的人,很容易就會陷入局中,一旦入局,便隻有生死成敗,那些他所要做的事就是破局,破局必先入局,這是不可避免的事。一個人想要掌控命運,就得有那個能力才行,聖人尚且知難而退,他楊素豈不是螳臂當車。


    許久之後,怪人的頭顱才抬了起來,眼睛黑如點墨,射出寒芒,他的手腳雖然依然被束縛著,但這種束縛並沒有讓他看起來有些許的柔弱,隻是顯得更加詭異,更加滲人。


    怪人的臉上似有笑意,也在盯著楊素看,四目相對,楊素生了怯意,怪人的氣勢完全壓倒了他,讓他毫無底氣,望而生畏也是常情。


    怪人見楊素露了怯,咯咯直笑,緩緩道,“我還以為掌控天道的那些家夥會選擇什麽了不得的人物,卻是你這樣的懦夫。”他神色間略顯失望,歎了一口氣,接著道,“命運的對決,這次我不會再輸了,這離境天也是時候換個顏色。”


    鐵鏈應聲斷裂,怪人從容地掰開了牢籠,走到了楊素的麵前,楊素大驚之下,運起了先天混元功,他的心念動了半天,怎麽努力都沒有迴應,元神完全陷入了沉寂。


    怪人冷笑道,“不要白費氣力了,以你這點微末道行,衝不破我的領域,那個女妖想要救你,怕也沒那麽容易。”


    李裳秋打了個寒噤,“這裏氣息有些不太對勁了,你們沒察覺麽?”這日月殿雖然一直陰冷,但是現在的確冷的過份了些。事出反常,沒有無緣無故。


    蘇颺神色凝重,問道,“族主,這怪人到底什麽來曆?竟然可以在混沌鍾裏營造出自己的領域空間。”


    天狐族主人也不再淡然,神色微變,迴道,“魔道之人多練陰煞之氣,不足為奇,這人看來終於忍不住出手了,你們就在這裏替我護法,待我前去會他一會。”說完,她神念一動,元神出竅,進入了太虛幻境。


    太虛幻境乃是脫實就虛的本真存在,天狐族主人進了幻境,隻見楊素被那怪人困在一道紫色屏障裏,不得動彈。怪人不斷地吞噬著楊素的元神,這樣下去,楊素很快就會神魂俱滅,慘然收場。


    “原來是你?這一切都是你的陰謀?”


    “你現在知道又如何?你的丈夫戰死了,你的女兒很快就會墮入魔道,這唯一給你帶來希望的人類,也要成為我長生路上的養料。所謂的真相,已經一文不值了。”他說到暢快處,怪笑不止,十分刺耳,“你若是識相點,就該放下成見,與諸魔祖會盟,離境天宮也有你的一席地位。”


    天狐族主人眼神一凜,怒道,“魔道休要猖狂,且看我的手段。”她說話之間,心念一轉,化出了一道敕令,乃是引火的法訣。


    紫色屏障乃是怪人撐起的結界,是可以隔絕法術攻擊的,隻是天狐族主人早有準備,在怪人身上種下了離火之精,心念敕令,自然可以突破魔氣屏障。


    怪人身上忽然燃起來無名之火,火勢衝天而起,十分駭人。這離火之精非同凡物,聖人也難以禁受,何況隻是魔祖隱藏在這人身上的一道元神。那怪人被離火之焰灼燒,卻毫無痛苦之色,連身上的衣服都沒有半點破損。


    怪人笑道,“你是打錯算盤了,我焚天老祖便是用火的行家,豈會懼怕這區區離火之精?氣運在我而不在你,掙紮也是徒勞。”


    天狐族主人的臉色不大好看,自己的手段被對方克製,也隻能徒唿奈何。她的修為自然也是可以破開魔氣屏障的,隻是沒有那麽容易,等她得手之時,楊素大概已經神魂俱滅了,到了那個時候,她就算滅殺了焚天的這道元神,也於事無補。


    現在還有唯一的機會,那便是動用混沌鍾,混沌鍾是天狐穀世界的樞機所在,一旦動用了,這個世界就會慢慢崩塌,難以維持,就算暫用一時,也是毀滅性的打擊。當年,九尾天狐力戰群魔祖都沒有動過混沌鍾的心思,這件古寶是天狐一族最後的生機,絕不容輕動。這種念頭一閃而逝,天狐穀主人不可能為了一個人族動搖自家的根基。


    虛空裏凝出一把長劍,碧光森森,靈力盎然,天狐族主人將長劍抓在手中,刺出一道劍氣,衝向了魔氣結成的壁壘。這道魔氣十分堅固,並不容易突破,她最終還是選擇了這樣的笨方法,也是無計可施了。


    楊素聽了天狐族主人的聲音,心中升起了希望,看來自己之前對她的惡意揣測實在是大錯,隻是經曆過背叛之後,他心中總是容易生疑。他與天狐族素昧平生,隻是因為魔道作梗,才有這些交集,其實不知道對方根底,難免心有疑慮。


    焚天魔祖上前,將楊素的元神攝入手中,使出了魔祖吞噬之法,與那骨魔所用的法術無二,乃是魔道掠奪他人造化的慣用伎倆,這種邪異之法雖被正道所唾棄,卻是邪魔孜孜以求的禁忌法門。


    強者對弱者的掠奪,本是提升修為的捷徑,若隻是為了追求力量,以絕對的力量爭得長生,結果當然是人人爭先恐後地尋找捷徑,搶的先機,讓後來者無路可走,所以在魔道掌控的世界裏,修仙之路,死路一條。


    浩瀚宇宙中,道域不過是一隅之地,卻承載了大部分的生靈,也是因為正道聖人心性超脫,並不會為了一己之私,將芸芸眾生置於死地。


    宇宙裏的法則就是如此奇妙,萬物的生與滅於聖人而言又有什麽意義呢?俾睨與憐憫也是係於一念之間。聖人之心,不可揣度,若強要猜測,那便是他們眼中除了長生,也許還有不可言說之情。


    力量是冰冷的,不分善惡是非,不顧黑白對錯,強者恆強,弱者恆弱,也許隻有靈智之光,才能消解這種寒冰。


    焚天魔祖剛使出吞噬法術,就察覺到了異樣,神色大變,他怎麽也沒想到,這柔柔弱弱的人族小子竟然身負神奇功法,可以與他的吞噬法術相抗衡,而且,他已經禁錮了楊素的元神,唯一還能發揮作用的隻有那些根植在元神裏的先天功法。


    這魔祖見識廣博,自然知道先天功法的非凡之處,能夠修煉這些功法都不會是凡俗之輩。他眉頭皺起,知道楊素有些不簡單。


    楊素也感知到了這種變化,暗自慶幸,他想著,這混元先天功看來正是魔道的克星,不愧是聖人的傳承,大喜之下,他信心倍增,陰霾一掃而空。


    吞噬法術一旦使出,就不可能再中斷了,焚天魔祖心中驚駭萬分,他吞噬過太多的元神,自然知道其中的厲害,所以才會格外害怕。他隻是在這人身上隱藏了一道元神,如何會是楊素的對手?早晚都會被反噬。


    這感覺比吃了一顆臭雞蛋還要難受,吐又吐不出,吞又吞不下,哽在喉中,慢慢等死。


    焚天老祖被楊素糾纏了好一會,力量慢慢變得微弱,再也沒有餘力去維持他的領域,魔氣屏障隨之解除。


    天狐族主人持劍站在遠處,小心問道,“楊素道友,這是什麽緣故?”她見此間景象有些詭異,不敢輕易上前,全心戒備。


    楊素元神的封印也被解除了,他占了上風,笑道,“族主毋須憂心,這魔道想要吞噬我,卻是萬萬不能的,待我將其煉化。”


    焚天魔祖大怒道,“小子,你不要猖狂,這天下都是老夫的,看你能躲到何處,早晚讓你將今日所得全部吐出來,然後撚滅你的生魂,讓你連輪迴的機會都沒有。”


    天狐族主人聽了這些,雖然還是不明就裏,總算知道楊素占盡了上風,心中大喜,暗道,這楊素身負天命,果然有些氣運,我兒蘇璃的事情著落在他身上,想來有幾分希望了。


    她想了這些,持劍上前,道,“我來助你。”她衝上來一劍將魔祖斬碎,身形化作萬千魔氣,沒了依托,被楊素盡數吸入了元神中,修為增長了大半。


    兩人合力滅了焚天魔祖的這道元神,出了幻境,元神歸位,隻見那怪人依然被鐵鏈鎖著,耷拉著腦袋,一動也不動,已然死透了,空氣中的陰寒氣也隨之消解。


    天狐族主人臉上現出罕見笑容,美豔動人,“此事若非道友相助,萬難成功,事情沒有說清楚便讓你們以身犯險,還望不要見怪。”


    楊素不以為意,這條路本是荊棘叢生,想要一路暢通無阻,才是笑談,況且這天狐穀主人也沒有袖手旁觀,使盡了手段,迴道,“我還以為是族主有心之算計,卻是無心之算計,想來也是一番試探,如今水落石出,還有什麽隱情,盡管說來。”


    天狐族主人對楊素深信不疑,不再隱瞞,道,“我給你說的也都不假,不過都浮於表麵。道魔之爭,修仙之人都不能置身事外,我天狐一族仗著混沌鍾在這裏苟活,實屬無奈。當年,天狐族的主君被眾多魔祖圍攻,戰敗之後,肉身被魔道擄掠而去,下落不明,後來蘇璃又出了事故,我囚禁了這個人類,也知道他體內隱藏著魔祖的一道元神,想來另有圖謀。此事關乎我妖族氣運,不得不謹慎行事,魔道的氣數有限,終難以長久,我任由蘇颺冒險在山村行事,也是為了引起注意,等待堪當大任的人降臨,此人便是你了。”


    楊素笑道,“我若是不能對抗這魔祖,豈不是白白死了?”


    “不錯,若你不是那個被命運選中的人,這便是一條死路。修道之人,為不可為之事,是自取滅亡,與人無咎,我夫君便是如此,他慘遭橫禍,又怨得了誰?魔道行徑固然可惡,也是正道之人偏離了本心,才有此劫。”


    楊素心裏歎了一口氣,此話說得絕情,何嚐不是至理,“下山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去做,你至少得告訴我找出蘇璃的辦法,否則對麵不相識,豈不是一場悲劇。”


    天狐族主人道,“她久居人類中間,想來妖族氣息也被磨滅殆盡了。”她取出一麵寶鏡,鏡麵如流水,光華隱現,“這玄鑒寶鏡可以看透萬物本源,無論何種存在,都可以從這件法寶中看清楚本體。”


    “難道蘇璃真的是一隻狐狸?”楊素剛說出口,就有些後悔,這樣說法,未免大不敬。


    天狐族主人不以為意,笑道,“那倒不是,天狐族早在太初時代就修了人形,傳承下來,都是如此,早已脫了獸胎,隻是我們與人族確實有些不同,初生的時候,身上會有一些狐尾一樣的印記,身上印記的道數越多,資質就越好。蘇璃出生的時候,身上有九道狐尾印記,這些都可以通過玄鑒寶鏡驗明。”


    楊素了然,收了寶鏡,又記住了使用的法訣,辭別了天狐族主人,下了明月樓。


    蘇颺狐疑地看著遠去的楊素,問道,“他真的能成事?”


    天狐族主人搖頭歎道,“我也不知道,但是,這個世界需要這樣的年輕人,聖人也不會把希望寄托在一個人的身上,這個世界的命運也不是咱們天狐族可以掌控的,任他們去吧,天道崩塌的三百年都熬過去了,再等些時日又何妨。”


    “這個世界真的能迴到原來那樣?”


    “這個世界本應該更美好些,道生萬物,各司其職,可惜智巧之徒大行於世,欲壑難填,才有這許多禍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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